奚画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就笑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呢,定是你看花眼了。”
“没有!”钟勇谋说着就站了起来,袖摆微颤,望着她就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那鬼没有腿,走路都是飘着走的,手里还提了盏发绿光的灯笼!”
她心自狐疑:“鬼还提灯?”
“是真的!”眼见她不信,钟勇谋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在发抖,“起初我也以为看错了,就连着好几日半夜爬起来看,那鬼……那鬼竟每夜都在!”
这会儿那正舀汤的丫头丁颜也奇怪起来:“你每晚都去看了?”
“是啊。”钟勇谋听她一问,便点头道,“你说人看一次看花眼是常事,可哪有每次都看花了眼的!”
奚画将信将疑地颔首:“那倒也是……”
一旁尚在吃饭的关何忽而抬起头来问道:“你是在何处见到鬼的?”
“一次在学堂附近看到,还有一次是在孔子祠和对江亭那边。”
“离得这么远?”奚画干笑道,“你大半夜的,还真能跑。”
“倒不是刻意去找的。”钟勇谋叹了口气,解释道,“只是这几处都是回厢房的必经之处,夜里小解或是在留待轩看书看得晚了,难免遇上。”
坐在偏处的几个学生听到这里,也开口插话道:“你别说,这话也信得!”
那其中一个放下茶杯,朝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面道:
“因说咱们书院这位置在前朝一次大战中死了不少人,多年来阴气甚重。太/祖皇帝怕这鬼怪波及城内百姓,这才建了书院,欲以阳气压那阴气。”
他行至奚画身边坐下,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这战死的阴魂,那可不同寻常,非一朝一夕能够投胎转世的。所以夜里被他撞见那么几个,也不奇怪。”
钟勇谋一听,惊慌不已:“这么说来,我看到的真的是鬼了?”
丁颜和奚画胆子小,闻之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俩人不由都在那儿搓胳膊。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了,咱们书院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说有闹鬼之事。”奚画吞了吞唾沫,也有些害怕,“再说了,就是有什么战死的冤鬼,一百年了也该散了啊。”
那说话的学生沉默了半晌,似想起什么:“没准不是那战死的冤鬼,也有可能是在咱们书院里死过的人呢?”
关何对这个好像很有兴趣,抬头便问:“有吗?”
奚画顺口就接:“当然没有。”
“不对。”钟勇谋抬手打断,颤着声儿看她,“有的,有一个!”
他神情激动:“小四来得晚,或许不知道。大半年前,就在学堂那边有个女子上吊自缢了……”
“噢!”旁边那人想起来,“你是说木归婉!”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忙拼命摆手:“嘘!这事儿院士不让提的,上回王五一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就被副院士狠狠训了一顿,还说下次听到便要逐出书院呢。”
“这么严重?”奚画捂了捂嘴,不敢再谈。
正巧外头听第一道钟声响起,他们几个遂匆匆结束话题,收拾东西往学堂跑去。
*
下午时候下学早,那教诗书的冉先生只留了个七言对联命学生对了,而后便就自行家去。
奚画回到家中已是申时,帮着罗青做饭洗衣,忙到半夜才得空休息。
正把灯点上,翻出书袋子准备写题,不想找了半日,只有书却不见抄的那对联,连着一本《中庸》也找不到了。
待得闭目一细想,似乎是走时匆忙,放在旁人案几上忘了拿。
明日冉先生定是要检查课业的,倘使答不出来该怎么是好。
左右思索,她回头看了一眼漏壶,眼下尚是戌时,一来一回便就子时了……这也太晚了。
奚画原本打算就此作罢,可光是这么在椅子上坐着,却如何也不安心,她愤恨起身,心道:
古有匡衡凿壁借光,又有车胤萤囊映雪,她跑个来回熬个夜,晚些时候睡又能怎样呢!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这点苦都吃不得,还如何上京赶考,取得功名,老天爷见了都不愿庇佑她。
思及如此,体内顿时热血沸腾。
说干就干,奚画抄起外衫来,取了灯笼推门便朝外头走。
幸而平江城夜里并不宵禁,此刻街上还是热闹着的,人群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为了节省时间,她连走带跑,比平日快上一刻半刻就到达了书院门口。
这一代离闹市甚远,附近没有人家也没有店铺,笔直的街道两旁垂柳依依。
若在白日时见了,必是一副春暖花开,花柳繁盛之景。但眼下月光惨淡,夜色幽暗,方圆数十丈不见灯光。
不得不说她一个姑娘家站在此处,还没进去就莫名感到恐惧,再加上早间听了钟勇谋的一番话,顿觉四下里阴风阵阵,气息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