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完纸钱,年轻人于门侧挂上殃榜,继而又在门外烧纸车和纸马。
奚画和关何在一旁看了一阵,瞧着时候不早了,遂也告辞离开。
时近正午,城中炊烟万点,小路上尽闻得饭菜香气,奚画沿着河边走,手里甩着根长长的柳条,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脚边的青草。
“这不幸之事接二连三的,要我说准是中了邪。”
她忽然把头一偏,思索道:“该不会是谁谁谁砍柴狩猎时,惊动了山神山妖什么的吧?”
关何无奈一笑:“哪有这么神?”
“那可说不定。”奚画蓦地转过身,想起什么来,“对了,上回送你的那个荷包,可是我用五色丝结成索的,还能辟邪,你带上身了么?”
“自然带了。”他说着伸手往袖口里探,不料却摸了个空。
关何微微一愣,随即开始上上下下翻找,隔了半晌,冒出一额头的冷汗来。
“……小四。”
奚画抱着手臂,看他如此动作,口气不由一沉:“怎么了?”
“……我好像。”他吞了口唾沫,“给弄丢了。”
静默良久,奚画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关何为难地拿手挠挠脸颊:“要不,你再给我做一个?”
“你想得美哦!”她捏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我熬了两个晚上编的,你竟,敢,弄,丢!”
说完,伸手指着他:“我不想看到你,自现在起跟我保持距离,不许近我十丈之内!”
“十丈……也太远了。”
“嫌远啊,那就二十丈!”奚画狠狠扭头,作势就要走,关何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拉住她。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
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荷包被他捏在掌心,摊开拿给她瞧。
“来,你看。”
奚画垂眸瞧了一眼,但见他却是好好收着,气虽消了一半,转念一想又有些愠恼。
“你竟敢耍我!”
“……没有。”
她努努嘴,忽然眉上一扬:“还我,我不送了!”
说着便要从他手里拿,关何忙闪身避开,摇头道:“这怎么行,哪有送了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管。”奚画恼火地瞪他,“我就不送了!”
见她当真上来要抢,关何习惯性地脚步一转,侧身躲让,奚画一手扑了个空,怎料步子却没收住,往前一倾歪歪倒倒的,“噗通”一下扎进水里。
顷刻间,水花四溅,直从岸边漫上来,他看得心惊肉跳,慌忙跑上前。
“小四!”
兴许是摔得突然,她在河面上半刻没法浮起来。
也不知她是否会水,关何来不及多想,除了外衫就将跳下去,就在这时,奚画突然抬手一摆。
“等、等等!你别下来!”
他脚上瞬间一僵,险些没稳住身形,忙抬手扶着树,焦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奚画从嘴里呸了两口水,眉头一皱,站起身。
“这水……”她抬眸朝他看去,“怎么才到我腰上。”
愣愣地见着她在河畔走了两步,脚步甚稳,关何呆了片刻,才好笑地松了口气。
奚画将身上带的几片芦苇摘下来,禁不住奇怪:“方才岳大夫的徒弟不是说他是失足落水而死么?这水……能淹死人?”
她浑身湿透,尽管是夏季,可任风吹着怕是也会受凉,关何心自担忧,只朝她伸出手:“别管那么多了,你先上来。”
“哦。”
发觉自己此刻颇为狼狈,奚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将手递过去。
十指一扣,他力大得出奇,轻轻一拉便拽她上河岸。
湿衣衫贴身,难免有些冰冷。
关何取了外衫将她罩住,奚画却还回头一本正经道:“他那个徒弟肯定是在说谎。”
“知道了。”因担心她身子,关何哪里还去想岳家大夫的事,只不住摇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叫青姨煮碗姜汤喝。”
“嗯,好。”
蓦地想起什么来,她不由苦着脸:“哎呀……这样子若被她看见了,又该训我了……”
两人紧赶慢赶跑回家,好在罗青尚未回来,奚画飞快换了衣衫,去厨房切姜煮汤。
一碗热汤下肚,等到第二日也不见有生病的迹象,关何方是放下心。
*
秦书落案后,平江城内又恢复如常,似是一切从未发生一般,街头巷尾的百姓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茶余饭后,坐在自家门前和邻里闲谈摆条。
虽是觉得案情还有疑点,但奚画到底是普通人,总归不能跑到人府衙去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到时贼没抓成,自己还赔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眼看着周遭平安祥和,她也懒得关心那许多,加之昨日接到书院的传信,瞧着明天就能回去念书了,一切固然是以读书为主。
想到这里,她不禁燃起斗志,都说为官须作相,及第早争先,在有两年就能上京参加秋试了,从今儿起,还得加把劲才行!
于是,劈柴挑水切肉做饭,书本从不离身,像是又回到认识关何前的状态,日日精神抖擞。
比方说,这会子就连出门买个菜,她也捧着本书,念念有词。
“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
“……回去再背吧。”听了一路,关何终究是看不下去,“一会儿若走路摔了怎么是好?”
“哪有这么容易摔的。”她不以为意,“我眼睛好着呢,从前被雷先生罚跑校场都还能边跑边看……”
不想话刚说完,迎头就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两人皆是往后退了几步,幸而奚画有关何扶着,倒也没摔倒,反是那人被磕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稳住脚。
“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走得太急。”
对方捂着头,明明尚目眩为好,却还不停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