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旭分开之后,他的心情还是极其愉快的,毕竟得到了应允,和何杏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他回家以后把章时平的意思对何杏说了,何杏有些犹豫地摇摇头:“能不能不要让那个姓章的插手我们两的事,让一个大汉奸来做我们的主婚人,我会蒙羞一辈子的。况且战争年代,百姓吃穿用度皆短缺,伪政府还要大张旗鼓地为我们办婚事,用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我定然不会开心的。”
李君则随即答应:“你不要有负担,我会找个说法回绝了章时平的。”
何杏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来:“还记得那一天晚上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我天地为媒,那就足够了。我爸爸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得到幸福,还常开玩笑说哪个小子能把闺女从他手里夺过去说明胆子肥。时间一晃眼就到了现在……我不想举办什么婚礼,也不想邀请什么宾客,祝福我们的人不方便出席,方便出席的人不祝福我们,还不如一切从简好不好?”
“一切都听你的。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去你爸的坟前成亲。到时候我敬他几杯酒,算是尽孝道了。”
“你真好。”她伸手抱住他:“我现在像是在做梦一样,告诉我这不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摸了摸她的头:“你在怕什么呢?”
“不知道,总觉得不真实,美好的事情似乎都不真实,我这一生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真的是怕了,丢不起了。”
李君则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似在安抚:“不会丢的,说好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了一天都绝对不答应。”
夏天已经过去,秋风乍起时,他们提一壶酒去西郊张虹路上的薤露园万国公墓。
何夕怀的墓碑就在其中,上海素来墓园紧张,尤其战事吃紧以后,位置更是千金不得。这还是当时傅世钦动用了人脉替何夕怀留下的一块地方。
园中树木已经发黄,树叶开始零散掉落在脚下,加上满眼的石碑,颇显得有些苍凉。
何杏对父亲葬在哪里了熟于心,径直带着李君则过去。谁知道看了一眼墓碑,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来:“咦,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有人来过这里了吗?你看,这下面放了一束野菊花,看这样子似乎是谁这几天刚来过。”
“还真的是。你在上海还有别的亲戚朋友吗?”
“他去世那么久了,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人来过这里。真是奇怪,会是谁呢?总不会有人送错了花,认错了墓碑吧。”
李君则笑了下:“那也有可能。别想太多了,来,跟你爸爸说说话。”
何杏蹲下来,用手帕擦了擦何夕怀的照片,然后用手指摸了摸照片上他的脸:“爸,许久没有来这里看望您了,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一起来的还有我的爱人,他叫李君则,胆子可肥了,连您的闺女都敢娶回去。”
李君则在她身边蹲下来:“我和何杏已经领了婚姻证明,就算是正式夫妻了。所以照理我就跟着叫您一声爸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何杏,好好对她的。”
按照传统,一拜天地。他们一起举杯对着天空扬了扬手,又把杯中酒洒在了地上。
二拜高堂,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对着何夕怀的墓碑磕了三个头。
三是夫妻对拜,李君则和何杏面对面站着,弯身鞠躬。
这就算礼成了。
天高云淡,呼吸间尽是植物的芳香。他深深看着何杏,仿佛是要把她凝望进心里去,慢慢地握住她的手:“我爱你。”
何杏红着脸对他笑。她是真的幸福过。
……
因为入了秋,天黑的也比过去早了一些。傅家的宅院里点了灯,老管家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傅世钦:“您一天没有进食了,还是吃点东西吧。我让厨房里去准备。”
“不用了,我不饿。”他虽然说着,却显得很茫然:“是今天对不对?”
很突然的一个问句,前后不接,老管家却听懂了:“是的。”
他低声喃喃:“他们竟然真的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傅世钦只觉得心口钝痛,缓缓起身站了起来:“我要出去一趟,让老姚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