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英微微一笑,应道:“连你也看出来了?”月仙一怔,是的,她内心当然知道,玄天派出了这麽大事情,由于身份上的特殊,柳燕虽是老掌门入室弟子,亦是玄天派弟子。为了四女才名,前任武林盟主陈坦秋建了飞燕阁为女士筑巢的佳话响彻江湖。张少英虽不在玄天派之列,但作为玄天派的女婿,如果说弱点,那麽玄天派便是他的羁绊,如今这个羁绊终于出问题了,这一切定不会像表面这麽简单。张少英与柳燕本是夫妻,武林盟陈坦秋做的证婚人,多年来夫妻二人在世人面前便恩爱有加,如今必然同建一番功业,在江湖上博得一番为国戍边的美名。
月仙都习惯了男主人的心思,只得叹道:“女主人失踪至今你都不曾寻找,以前没时间,今后该如何呢?”张少英反问道;“你以甚麽身份问这句话呢?”男主人言语中带有一丝警告,月仙叹道:“算是作为一个属下对女主人的关心吧!纵横派的所有建制她都经手过,且掌事多年,她的权威甚至盖过当今掌门人,你一日不将女主人寻回,掌门人这个位置你便无法坐上去。”张少英笑着问道:“如果大幕司让你杀我,你会怎麽做?”月仙一怔,沉声应道:“三会居是纵横派武学汇聚之所,亦是掌门人的近侍心腹,如有这样的军令我会不惜一切置你于死地。”张少英应道:“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你是属下我是主人。而我跟女主人是夫妻,如果一个人狠心到连妻子都可以杀害,这样的人还能掌舵吗?大幕司需要的只是分清是非利害的掌门人,而非所谓的冷血无情。”月仙若有所思,应道:“所以你用一根手指来回应大幕司?”张少英道:“是回应也是反抗,纵横派的掌门人不能没有手指,也是我的底线,掌门人的位置很了不起麽?”月仙叹道:“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我绝对不会相信。但你说这句话我信,这也是大幕司需要顾及的地方。若要你坐这个位置,你夫妻三人的组合便不容乱,亦是你的底线。”张少英道:“但是现在不同了。”月仙不解,问道:“怎麽说?”张少英伸了伸懒腰,感叹道:“翅膀硬了,可以跟他们叫板了。”月仙闻言无奈而笑。眼前这个小自己十余岁的青年看透了人性,他其实甚麽都懂。
张少英在桥上等到下午傍晚,夕阳斜下,天色微冷了。终于张少英听到了马蹄声,远处一个黄衣倩影徐徐而近,身后跟着两女,三女皆着帷帽疾奔而来。这一刻张少英忽而心神加快,他知道妻子一定会来的,他们一定会在同一日相遇,他们一定都记得这秦州城。即使是戴了帷帽张少英也记得妻子的那份神韵,是那般令他难以忘怀。此刻的张少英立于桥面,随风飘动的逍遥巾在人群中颇为注目。三骑行至桥面下马,张少英终于发现了不对,这三女并非妻子柳燕,那是班嫂,明珠,凝香三人。三女走到张少英身畔取下帷帽,确是班嫂,明珠,凝香三女。这无奈苦笑,三女躬身见礼,班嫂应道:“主子,你身畔不能无人侍候,我们自作主张便跟来了。”张少英笑道:“那七个不太好对付?”张少英确实洞若观火,班嫂闻言只得解释道:“你不在,她们谁也不听使唤。”张少英调笑道:“你可是侍从军里的老人了,还对付不了?”班嫂笑道:“主子你别取笑我。我们三人私自前来还请恕罪。”张少英叹道:“你们就是摸清了我的性子,肯定不会责罚你们。不过你们要清楚,在我身畔意味着甚麽。”班嫂道:“能随个好主子,亦是我们侍从军婢子的心愿。你放心,危急时刻,我们不会拖你后腿的。”班嫂这句话只是说明若真有不测,她三人会自尽解决问题。张少英看向三女,沉声说道:“你们听着!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朋友更是一个没有。我不惧他们说我任人唯亲,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们,不要动不动拿侍从碑来解决问题。”
侍从军是由张少英提议,大幕司组织的新建制,其建制的创制一是为了统一宗派所有婢子,毕竟这是个巨大的群体。且这个群体在纵横派经常被欺负,尤其是女子,侍婢身份都是从孤儿寡母中萃取而来,从上至下世袭不改。世袭不改张少英没有办法,诺大的纵横派总需要后勤,毕竟谁也不愿心甘情愿的伺候人。张少英想的只是给他们一些保障,被屈辱的滋味张少英犹有体会。至于侍从碑是侍婢们入册时的誓言,以薄己之身扶宗派之源远流长。碑文上只诠释了侍婢的职责与奉献,却无任何的安顿。即便是纵横派执法司,面对那些欺辱之事处置虽严厉,但被惩罚封册之后的弟子虽剥夺了权利却依旧逍遥自在。改制后的侍从碑上在源远流长后面加了一句,以宗派之身解侍婢之明心正法,这是对侍从军的肯定和端正。张少英虽有家观念,但纵横派上下等级分列,门规森严,家观念更多只是在奉献上,即使薪俸不低,但于宗派人心总是僵硬,张少英此举无疑让那些中下层弟子看到了一丝曙光。
班嫂诸女是吃定了张少英的性子,说甚麽也不愿再离开男主人,听得男主人此言自是倍感温润。明珠说道:“我们刚在河对面貌似看见了二主人,也不知对不对。”张少英神色一紧,班嫂熟道老成,躬身应道:“主子放心,我们会离得远远的。”张少英一笑,没有回应。很快,官道上再度传来马蹄声,衣衫黑白,是个女子,但张少英瞧得明白那不是妻子。那骑身着毡帽,一眼便看见了张少英。上前说道:“我家夫人有请。”听得声音,那是盈桑的声音,人前不露身份,盈桑言语间仍恪守本分。张少英没有犹豫,一行策马跟了上去。
一行下得官道,径至护城河下游河道,但见回弯处依稀搭建了几顶帐篷。河边一白衣女子正凭风眺望,那是妻子的身影,然来她早就到了。张少英心绪放松再无顾忌,策马疾奔,但转过河湾还需好一段路,张少英所性拍鞍而起,纵身越过河面,几个起落便落在妻子眼前。
河岸边的女子依然翘首以盼,瞧得飞奔而来的男子,紧张的心绪霎时如小鹿乱撞,有些不知所措,喜忧参半。喜的是他那份急切依旧未改,忧得是她再也洗不干净的右手。两方相聚皆在注目凝视,今日柳燕身披的正是当年下山的那件披风,算算时日已七载了。瞧得妻子容颜依旧,张少英不由心神俱怔,但见妻子满面笑意,向丈夫勾了个万福唤道:“郎君辛苦。”妻子面带喜色,身音清韵,并无张少英所担忧的那份尴尬。许久没见妻子,张少英心神俱震,大庭广众之下倏然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刹那间妻子身上的气息直冲脑门,张少英只感自己似是灵魂出窍,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他痴狂的气息。
柳燕本想阻拦,但丈夫搂的生紧,身形不住的颤栗,他沉重的呼吸着自己身上的气息。这一刻柳燕两行清泪溢出,她没有挣扎。即使前面受了再多的委屈,有丈夫这样的爱惜,她便无他求。人生一世,她失信于花易玄而转嫁给旁人,道德的枷锁她也可以不在乎。经历过生死的她亦也赞同丈夫的知足常乐之念,纵横派的思想超越时代,柳燕浸润其中已有心得。
良久,张少英倏然松开妻子,细细凝视着妻子的面庞,依旧是那般红润剔透。张少英拭去妻子的泪水,关心着颤声问道:“你何时到的?我等得好苦!”柳燕微微一笑,应道:“上午到的,少英,你黑了好多,连胡子都有了。”瞧得妻子心疼的面庞,张少英叹道:“今后我会好好爱惜自己,请你别记恨我。”柳燕眼中溢泪,以左手绷着丈夫的面庞,喃声说道:“我这一世的感情皆倾注你身,我恨你那麽不爱惜自己。可一想到你身上的伤口,我又多麽的心疼。”
张少英没有言语,难舍难分的二人,隔阂虽在但初心依旧。瞧得男主人与二主人的难舍难分,班嫂与柳燕身畔副使幕司的金誉,与钱森要了篝火,在张少英夫妇身畔集了一堆篝火,并抬来小帐,随即退出老远。张少英与柳燕只是凝目注视对方,其他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此刻也不在乎了。反倒是随行的幕司副使部众颇为感叹,曾经女主人,男主人,二主人,那是多麽惬意的神仙眷侣,如今已物事人非。同时整个纵横派上下又为女主人鸣不平,虽然那消息严密封锁,但许多人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