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满面愁容,坐在榻上叹息道:“今晚主子要将圣言告知夫人,可怎么办呢?”
傻妹打心眼里道:“夫人这么美,他们夫妻又这般恩爱,始源君怎生割舍?他应承下来,也是缓兵之计,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你又傻了。”常山生气道,“圣言一下,迅如烽火。李璟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三天等不到动静,他早就猴急急派兵来抓了。主子敢舍不得夫人,自取败亡。”
傻妹想起进入始源国后,沿途看到的祥和气象,也是惋惜万分:“虽是寸土之地,始源君治理有方,深得人心啊。”
“那是当然。”常山露出得意之色,“主子说过,君主需修行仁义,惜财费,重其事,和气才能贯于天下,才能与百姓共享无穷之福。主子还……”
刚说到此,外面有人在叫唤,常山应了一声,对傻妹道声“明日再谈”,便跑出屋去了。
常山的话却让傻妹睡不着觉,她一心系着紫苏的命运,又盼着姬贤赶快出现。
傻妹和衣出了屋,踩在夜露沾湿的小径,直往前院走去。抬眼望,明月收敛了光华,夜空寥落星星的亮点,渐觉凉风一阵紧似一阵。
她瑟缩着身子,细碎地念道:“大头陈,你怎么还不来呢?要是始源君将夫人送去金陵,姬贤就见不到她了,他会追去金陵吗?可是,真让他们见上面了,眼看紫苏对始源君一往情深,姬贤会经受得住吗?唉,我该怎么办是好?”
树叶合着风声沙沙作响,这样的夜,傻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异样: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声。
因为怕遇到守夜的护卫,傻妹不敢过去,隔着漏窗悄然观察轩屋的动静。花池边的琉璃纱灯在夜风中晃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浮映在雕花窗上。傻妹眨了眨眼,认出那是紫苏的影子。哭声从轩屋里漏出,紫苏的影子在激烈地摇晃。不多时,始源君高大的身影出现,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不断地安慰着什么,没过多久,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傻妹再笨,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站立凝望,陷入难以言喻的恻隐之中。
月亮隐在浓云中,黑暗愈来愈浓。轩屋里的烛光半浮半沉,傻妹听见屋门开启,始源君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始源君低眉缓步,树叶轻飘飘地落在头上,他也浑然不知。傻妹故意轻咳一声,始源君才抬起头。
一见是傻妹,始源君勉强挂起笑意:“走了几天,你也够累的,早点歇着吧。”
傻妹望了望轩屋的方向,轻声问:“你将圣言告知夫人了?”
夜色浮动灰白,覆盖在始源君如玉的脸上。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此刻,我的心里装满了耻辱。可也没奈何,只能告诉她。”
“可怜的夫人……”傻妹莫名地替紫苏委屈,“她这么真心待你,看你这么重要,你拿她当什么了?早知如此,你就不应该娶她。”
那么让她心生妒意的女人,也是姬贤始终魂牵梦绕的,这份感情投在始源君身上,却落得这般光景。难道紫苏命该如此?
始源君苍白了脸,沙哑着声音道:“我也视她为珍宝!可又能如何?我只能把我的珍宝献出去!你看到过李璟的嘴脸,是我心甘情愿吗?你也说过,我只是他的附属!附属!”
他发泄似的低吼,整张脸因愤恨而扭曲,眼里有隐隐的泪花。
傻妹望定始源君,脱口道:“古有纣王无道,贪恋苏护家的妲己,那苏护还会怒题反诗,与商军恶战几场呢。你身为始源国的君主,怎可白白受此折辱?”
始源君眸光闪亮,他冷眼听完傻妹的话,挖苦道:“苏护后来呢?最后不照样损将折兵,将妲己进献上去了?而始源国,既无披坚执锐的精兵悍将,区区小事便可劳民伤财,惊慌万户。如若不从,大兵一至,小小始源国顷刻便会踏为齑粉!”
一番激昂陈词下来,傻妹哑口无言。
良久沉默,傻妹才问:“什么时候送夫人走?”
“明天。”
始源君咬牙说出这两个字,仰首发出一记低吼:“苍天,我既已蒙受丧国之耻,又添含垢忍辱之痛。早晚有一天,我会杀入金陵,一雪国耻!”
始源君说完,挥拳砸下灌木丛,大踏步离去。
树木剧烈晃动,傻妹望着始源君的背影,既哀凉,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