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里醒了。
咳血是把淤血都咳了出来,阻便通,结便解,人自然也就醒了。
廖正言顶着段引臣仇视又期待的眼神撩须徐徐道:“人既醒来便已无大碍,好好将养着罢。”
姚千里便就被养着了,被一窝人围着养,在床上挪个地方都要三四个人来搭手,终一天,姚千里无奈对陆离道:“将军,撤些人走吧。”
“嗯?”陆离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姚千里醒来后第一次同他说话。
“我天天认这些人脸都认得头晕,”姚千里看了看周围的一众丫头,“再怎么也用不了这么些。”
“是林寨主同习润去讨来的,说是你这里太冷清了。”
冷清的不是住处,是人。姚千里不止是没同陆离说话,她自从醒来后就沉默了,若非必要,跟谁都不言语,时时蹙着眉,似是在想什么心思……不过人的气色精神倒是好了不少,除却睡觉时候还是必须要趴着之外,其他只是虚弱些,像现在这般与陆离在院中坐着也能坐得久了许多。
两人倒是时常会这样在外头小坐一会儿,相顾无言,却也不显拘谨别扭,有时候分别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将军……婚事能否到明年再行?”姚千里忽而道。
陆离手上一颤,杯中热茶溅到了手上,他却犹似不觉,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姚千里,“你知道了?”
“如将军所料,昏睡之时我能听人言,感人行。”
“那你这便就是应下了?”
“不是说有赐婚旨,”姚千里牵唇一笑,“不应又如何?难不成再满门抄斩一回?只是这回却只有我与娃儿两个……可我却也舍不得……”
她这话里便是已经摒弃了段引臣,陆离本想问你不打算将兄长认回去了么,可是看她笑得那样苦涩,仿佛一问便就连那苦涩的笑也再挤不出来,便如何也张不了口了,整个人似乎都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喘息都难。
“我只是不明白,将军要娶我这一嫁二嫁三嫁的人作甚,咳咳,”话说得有些急了,呛进了一口冷风,咳了半晌方才止住,而后方又继续道:“我一嫁不堪,二嫁不成,大约便就是这么个糟人的命, 便是三嫁,估计也不能带给陆家什么好,将军何苦这般委屈……若是想要什么,将军这般地位谋略,总是还有别的法子讨过去的……”
陆离被她不着痕迹避开的手还僵在当空,秋风未烈起来,未撼动那只手半分,可是姚千里软软的声音这么轻轻的飘过来,那最当先的两根手指却被撞得微不可见的抽搐了起来……
“咳,我这身子也已经被我给弄得不成个模样了,咳咳……等过了门,怕是也给叔伯妯娌碍眼,这么个拖沓累赘将军娶来作何呢,若不是……咳咳咳咳咳……”
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缩在榻里,在秋风中咳作了一团。
陆离却是静静看了半晌方才轻轻走上前去,俯身将她连人带着薄被抱了起来,而后起身往屋子里走去,“好,那便到明年再行婚事……”
余音化在了从姚千里耳边擦过去的细风里,风中便也似乎瞬间染上了秋日该有的瑟瑟……
……
冬日很快就跨过萧秋而来,比夏转秋的时候利落了许多,也强硬了许多,没过多久,人便就能觉出寒气正渐渐在侵骨了。
朗千化穿着一件碧玉色的小夹袄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如一个翠绿的鸟儿一般在将军府了穿行,给这已经快枯尽了的府中添了不少鲜活颜色,咯咯的笑声荡漾开来,落到了各处的角落里头。
陆临封在她后头叮嘱道:“见到了小舅妈可莫要闹她,小舅妈吃不住!”
“回回来母妃总要再说一回,千化早就记下了!”朝前蹦了两步,又道:“小舅舅说小舅妈喜欢千化,让我多跟小舅妈说说话!”
一面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姚千里的住处,“小舅妈!”扬声唤道。
姚千里手上的字便划出了长长的一笔去,自然是废了,然面上却起了笑意,“千化来了。”
转脸时看到陆临封便连忙又福身问安,“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