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男人先是看了看周围。四下并没有什么行人。但是他还是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迅速的扭头向着小四胡同走去。
小四胡同乃是江城的一条老街。不过,经过了两次改造以后,现在的小四胡同早就成了一条死胡同。一道红墙将小四胡同分成两段。小四胡同东段这头只剩下了大约不足五十米,而且到处都划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居民已经悉数搬空,听说这里不久将建起一座江城标志性的建筑,一座50层的商业大厦。
不过,空无一人的死胡同里在斜风细雨中显得格外萧瑟。
男人走了十余米,发现确实没有人。才打开翻盖,然后,右手握着手机一边继续向里走。
手机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弟,等急了吧我可是亲自给你送货来了。有时间没开车了,这手还真有点生。”
男人的左手上忽然多了一个耳麦。如果有人仔细看见全过程,一定会吓一大跳。因为他的左手只是靠着右手中指的一枚银白色的戒指上虚空那么一捏,忽然就凭空多出了一个耳麦。而且如果有识货的人更会吓一跳,因为这是一款新型的变声器。
“还好。”男人显得很从容,他的声音虽然从容但是分明显得还是有些年轻甚至稚嫩,至少能判断出他的年纪不大,但是手机的那一头的语声分明是一个有些苍老甚至无法判别性别的声音:“老萧,到哪了?”
“老弟可真够谨慎的,不过老实说你这声音调的越来越难听了。我提个建议,你能不调成一个美女。也来老哥我愉快一回。”
男人只是静静的听,没有说话。
“年轻人别这么闷行不行?算了,我败给你了,我已经到状元桥了。是自忠路是吧,我最多还有五分钟就到。”
“小四胡同东口,你知道吧?”
中年人的耳朵里听到的依旧是那个死鱼般的声音。
“知道,知道。我开的是辆黑色的捷达。”
萧长天一边通话一边驾驶着一辆黑色捷达正驶过状元桥。车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还是本能的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老弟,上次的余款我三天前已经全部给你打过去了,是第三个帐号。”
“谢了。哦,对了。这次麻烦你了。价钱你说个数,还有告诉我一账号。”
“这点钱你也和我算,你这不寒碜我嘛。”萧长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老弟,真的准备退休了,这也太可惜了。”
“老萧,虽然说没有谁会嫌钱多,但是有句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得问:一个人一辈子用的了多少钱呢?”
手机里没了声音。
良久,萧长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话是不错。不过,钱多些,总是好的。”
男人抬头看了一下空中飘飞的雨,语气缓缓:“老萧,你知道我这几年已经对钱快麻木了。只是,前天我算了一下帐,结果我发现,我的身家竟然早就过亿了。我想你更是早就过十亿了吧?……老萧,你听我说完,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几年我们合作的很愉快,赚钱赚的也很愉快,不过,你也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的风头也出得够劲了。一个人太有名,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于你我来说。所以,我想我们该换个活法了。”
“吱……”的一声长长的刹车声,萧长天把车停在了路边,一旁写着“自忠路”的路牌在风中摇曳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小吴,谢谢”
“喂,老萧,少玩煽情啊。咱是齐手奔的才小康,谢来谢去就没意思了。”
“行,我也不多说了,你的情谊哥哥我记下了。其实这事我也考虑过了。这两年的确是有点树大招风了。不瞒你说,小品里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数钱数的手抽筋,可这几年我是数钱数的是心惊肉跳,这钱真是赚的太容易了。你说的对,该歇歇了。嗯,人都说澳大利亚不错,要不我们哥俩去那里弄个牧场玩玩。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小时候,听了这首词,我心里就特羡慕那些牧民的孩子。”
“移民,我暂时没那打算。不过,这主意不错,我会考虑的。你要真买牧场,老了,我可以和你去作个邻居。”
“哈哈哈……”萧长天一阵大笑:“老弟,说起来咱们风风雨雨快四年了吧可惜啊,到今天还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老弟,你总是吹嘘你棋艺如何了得。我可是一直想着你杀两盘呢?
“有机会,别说我欺负你,我可是老去踢那些摆残棋的场子哦。”
“我等着。”萧长天说话时,又四下张望了一番,风更大了“嗖嗖”的,不过,雨却是小了不少,只剩下些小雨丝时不时的飘落几绺。放眼望去,整条自忠路上也没见到几个行人:“老弟,那咱再干最后一单吧”
男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最近,南边大奔缺的利害,和我要了几次货了。我已经答应了。你看……”
“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最少两打吧”
“两打?老萧,你知道的我这边人手向来不够,而且如今本地同样缺货,我还得去外地弄。实在是……,要不我就在本地交货。”
“老弟开玩笑吧?现在路上查的多严。再说了,老弟一直都是送货上门的。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哥我现在哪还有什么渠道?我知道你人手少,好在时间宽裕,有一个月呢。就辛苦多跑两次了。最后一单,最后一单,就算帮帮忙了。兄弟……”
“行了,行了。老萧,别说了,接了,我接了。不过,咱们说好了,最后一单。这是真正的最后一单,咱们这也算是有始有终。”
“我就说……”
“喂,老萧,你不说五分钟就到嘛。现在可是十分钟都过去了。”
“哈哈哈。”萧长天又是一阵笑,然后拉开手闸,挂档,踩油门:“我刚才停下来了,就在自忠路口呢。等着,哥哥我马上到。”
捷达车在自忠路上飞驰,溅起一路泥水。
“老弟,我到了。你在哪呢?”萧长天将车停在小四胡同东门,一边通话,一边张望着。
“看到了。我在胡同里呢?老哥,你把包丢下,走人吧?”男人从距离胡同口足有三十米的一棵树后走出来,高举起左手,冲着萧长天摆了摆手。
“老弟,你可是越来越谨慎了。”萧长天无奈的笑笑,拘起身子从后座上将一个黑色的旅行袋提到前座。旅行袋显然有一定的分量,车里空间狭小,他显得有些吃力。
“没办法,谁让你俩哥越来越风光呢?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还十大杰出青年,太耀眼,兄弟我不敢靠近啊。”
“哎。”萧长天重重的苦笑一声:“你当我想啊。怎么说来着:寻遍了却偏失去, 未盼却在手。我倒是想低调来着,可是摊子铺的这么大,不是想夹紧尾巴做人就做的到的。这些荣誉摆到你的面前,你哪里能拒绝。不识抬举不说,反常就是妖。有时候,说不,真的很难,尤其象我们这种人。”
“所以我说要急流勇退嘛。”
“我下决心了。”萧长天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我扔了啊,地下可都是水。”
“没事,你不是说过,在水下都照样使嘛。”男人说着大步向胡同口走去:“扔吧天寒地冻的,早点回去搂小蜜去”
“你小子。”萧长天骂了一声,将手机放下,然后双手各拽着旅行袋的一角,用力向车外扔去。
“扑通”一声,旅行袋在地下翻了个个,沾上了一大片黑乎乎的泥水。
萧长天将车门一关,然后打火开车,大约前进了二十多米,才又将车停下。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到胡同口,左手拎起旅行袋,然后飞快地转身。手持手机的右手扬起,冲着自己挥了挥手。
萧长天再次打火,捷达车飞驰起来。
男人快步走进胡同,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嘴里飞速的默念了一句“急急如律令——收”,右手中指上的金戒忽然闪了一下,速度极快,光芒极弱,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左手提着的沾满泥水的旅行袋瞬间消失了。
男人再次回头张望,确定身后没人。然后开始快速飞奔起来。五十米的距离不算太远,转眼前面就是一堵红墙。男人猛地在墙前停下,再次飞快地四下张望。
没有人。
他嘴里默念着“急急如律令——过”。他右手中指上的金戒再次飞快地闪烁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右腿向前一大步,接着是左脚,整个人就这么毫无阻碍的穿墙而过了。
墙的那一头是江城建筑设计院的家属区。靠墙这一片正是一个垃圾中转站的后面,平素除了定点运送去垃圾处理场的垃圾车外基本没有人来。斜风细雨的早晨,这里一切静悄悄,只是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男人飞速的脱下身上青色雨衣,金戒一闪,雨衣不见了。而他的左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件黄色的雨衣,一双黄色的耐克旅行鞋。男人迅速将脚上沾满泥水的灰色耐克鞋换下。然后金戒再次一闪,一辆山地车凭空出现在他身旁。而灰色耐克鞋消失了。
男人刚蹬上车。手机铃声响起。男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部手机的号码。如果不是打错了,那么只能是萧长天找他。他右脚支地,停了下来。把变声器装上。
“老萧,怎么了?”
“看过货了?一百五十枚,我可是多送了你五十枚。”
“你办事我放心。”男人迟疑了一下,习惯性的四下望了望,然后声音极低的说道:“这些货没问题吧?”
“绝对的好货色。”萧长天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发现了这些东西,会不会通过它的出货渠道,查到你的身上。”
“放心。这都是转过n道手的。查破大天,也扯不到我头上。不过,老弟,你不是都准备都金盆洗手了嘛,怎么还要……”
“私事。”
萧长天愣了一下:“老弟,咱现在也是有身家的人。有些事没必要自己动手,你说话,哥哥我叫人帮你办了就是 。”
男人轻声一笑:“别人办事,我不放心。”
萧长天再度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这倒是。不过,兄弟你悠着点,有事说话。”
“我不会客气的,那就这样吧。周五再找你。拜。”
“拜。我这里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恭候你的神龙一现。”
出了家属区,转过两个街口,前方就到了甘雨路。
这里和自忠路绝对是冰火两重天,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
不过,他仔细瞧了瞧,一个戴口罩的都没看着。虽然他没有进过小偷培训班,但是经过他的摸索和觉悟,他总结的贼门第一条那就是:一个高明的贼必须首先是一个有朴素思想的人,要时刻保持一颗平凡的心,永远和劳动人民不分彼此站在一起。所以他迅速的取下口罩,将车寄存在了乐亿家的甘雨路分店的隔壁欣欣百货。然后男人信步慢慢悠悠地向甘雨路分店走去。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