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亭乡镇机关早上上班是八点,不过这一天刚过了六点半,袁桥镇镇政府大门就开了。
步行的,踏自行车的,骑摩托的政府工作人员从四面八方过来,不到七点,大楼前的水泥地上就聚集了三、四十个拆迁小组成员。
哈欠连天的,木头似的站着发呆的,大嚼烧饼油条包子馒头的,交头接耳的,泥鳅一样乱窜的。
吴越站在大楼的台阶上,皱着眉头,看着底下这些他的兵。
昨天下午拆迁小组会议上不是定了吗,常务副镇长王端良也一起去的,怎么快到七点的出发时间了,连个人影也不见?
吴越频频看表,正想摸出手机催促一下,姜文清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吴书记,刚才王镇长爱人打电话来了,说王镇长慢性阑尾炎发了,疼的在床上直打滚。你看——”
“哦,那就不等他了。”吴越低下头问:“王镇长这老毛病经常发作?”
“这个我倒不大清楚。”姜文清也不敢确定,看到吴越眉头锁着,赶紧道:“吴书记,我跟你过去吧。我原来在芳西村小当过老师,人头熟,群众关系还算可以的。”
“那也好,你去把手头工作交付一下,马上过来。”吴越点点头,向底下挥了挥手,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了,这次开口:“同志们,今天去芳西村做拆迁动员工作。大家就根据昨天会议的安排,分成六个组由部门领导当组长,深入芳西村六个村民小组农户家中,好好去跟农户们交流、谈心,宣传拆迁政策。”
“我们这次去做工作,不是为了立即达成最终目标的,而是为了收集民意,看看群众们到底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汇总起来供拆迁领导小组分析。当然,有些要求可能你们认为不合理,不用管它,先记录下来再说。我是要你们去听、去记的,不需要你们去搞辩论会,也不要求一下子就做通群众的思想工作,那不现实嘛。”
看到底下有些人还在梦游,吴越提高了声音,“我在这里宣布几条工作纪律,一,不得和群众争论,二,不得和群众发生摩擦,三,谁激化矛盾,我就处分他,年终评优到我这里就是一票否决,谁来说情也没用!”
七点钟镇政府的一辆面包车和企业借来的一辆面包车准时停在了镇政府大门口,吴越和姜文清上了第一辆车,坐上驾驶员后面的双人位。
面包车拐过镇政府,沿着乡镇公路一直向西,十几分钟后就到了芳西村村道和公路的交叉口。
村道被挖掘机挖去了一小半,吴越一行人只能下车步行去村上,没等进村,“噼啪”“噼啪”,村口响起了两声鞭炮。
芳西村有人家出殡?平亭农村的习俗,只有出殡才早上放鞭炮。不过出殡嘛,放鞭炮的人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一长溜扛花圈的死者亲属,还有唢呐、八音班吹吹打打。
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吴越真奇怪,“噼啪”“噼啪”,又是两声鞭炮,一会,人出来了,老老少少几百个,手里没拿花圈,举的是横幅。
“还我土地,农民要吃饭。”
“反对野蛮拆迁。”
“不答应我们合理要求,誓死不拆迁。”
“拆迁公司滚出芳西!”
横幅十几条,上面写了五花八门的标语。
“这是怎么回事?停下来!”吴越赶紧叫工作组原地不动,一面问身边的姜文清,“姜主任,矛盾这么激烈?”
“吴书记,从来没有过的事啊。”姜文清也摸头不着,“要不,先找他们村干部了解一下情况?”
群众自发组织了几百人,村干部肯定不止躲哪儿去了,怎么找?吴越摇摇头。
“轰隆隆——”身后传来一阵阵马达的轰鸣,吴越回头一看,原来停在道旁边的四五辆挖掘机、推土机也跟着上来了。
“嗳,这是咋回事?拦下来,拦下来!”吴越吩咐周边的工作人员。
挖掘机、推土机好不容易被拦下来了,吴越走到几个驾驶员面前,“你们是哪个公司的?谁让你们过来的?”
一个两手油污的推土机驾驶员,满脸委屈,“领导,不是说好让我们永安拆房公司今早过来配合你们镇政府强拆的,怎么又变卦了?这不是逗我们玩吗,我们可是半夜就过来一直躲在车里的,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