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天地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轰天巨响,就连他们脚下的虞山也跟着晃荡起来,山顶上碎石纷纷震落了下来。王三顺连忙带着众人快马驰到一处空旷地停了下来。停下来后,众人顺着声来处,回头往西南方向看去。
惠州城的西南方向,幽黑的逆水停止了咆哮,河面上原本疯狂涌动的灯火,震天的喊杀声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寂静着,像是突然之间被凝固了似的,定格在一幅寂静无声的画卷里。一阵风来,这种诡异的寂静突地被打破了,逆水河面通明灯火又鲜活了起来,随着各种惊惧哭喊声四起,那些将西南黑天照得通亮的灯火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牵扯着竟是转了向,蜂拥回灌向潼关方向。
“快看那边!”王伯手指向潼关,大声嘶喊道,“潼关大坝倒了!”
聂云旭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天太黑,雨又太大了,他看得不真切,只看见下方潼关城内的星星灯火不知道因何原因一大片一大片熄了去,而旁边马背王三顺黑脸上现出一种无比惊惧神情来。于是聂云旭干脆站到了车轩上,往潼关方向看去。
站得高,果然看得更远了。逆水河对岸高耸的潼关城墙上灯火通明,上面人头攒动,如蚁似的胡乱窜动着,灯火映照到老远,可以看见不远处如城墙一样巍峨的潼关大坝破了好大一个口子,汹涌的逆水从那里奔腾灌进去,极大的落差将河面的船只也一并倒吸进去。那溃口蔓延速度极快,只片刻就到了两边尽头。连两边山崖都不断剥落,像张了口的无尽深渊似的,将逆水河面上的一切皆吞噬进去。
不远处潼关城内纵横的星星灯火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片一片抹灭了。
聂云旭静静站着车轩上,那里明明隔得这么远。又下着雨,可他耳里却是听到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大风夹杂着大雨猛扑过来,他虽是穿了蓑衣斗笠。却仍是觉得身上湿透了,无比的冷。惠州城外西南处的战事依旧在继续,无数人从逆水河上爬上岸来,又有无数人不顾一切跳进逆水河里,往已成一片黑漆漆泽国的潼关城凫去,哭声喊杀声混着,便是天上的惊雷都盖了去。
聂云旭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见距这不远处的暗处有一大团黑影悄无声息涌了出来,灰黑色的狼旗似狂风一样席卷进杀场里,所到之处无比披靡。聂云旭正惊愣看着,就听见旁边王三顺松了一口气,说道:“咱们不用逃了。帧少爷回惠州了。”聂云旭连忙又转过头去,果然在那黑影涌出之处看见数十黑衣人静默立着,一色的蓑衣斗笠,最前头的那个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似了阴森黑夜的一部分,那身影无比阴森冷寂,像萧帧,又不尽像。
聂云旭正在踌躇。王三顺回头说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王伯正要勒转马头驾车,荣月娥突然掀开车帘,大声说道:“云旭,你婶娘醒了。”聂云旭连忙让王伯停车,他伸头往车里一看。苏瑾娘正靠着荣余氏怀里,冲他招手。聂云旭连忙解了蓑衣斗笠钻进车里,握了苏瑾娘的手。
马车外面灯火透进来,苏瑾娘的嘴唇上看不到一点血色,看着聂云旭,喘着粗气,问道:“云旭,你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莫要再瞒我一句了。”聂云旭看着苏瑾娘,将她身上薄毯拉正了,一扯嘴角,笑着说道:“婶娘,我姐姐好着呢,没事……”
苏瑾娘一下拍着聂云旭手上,猛咳几声,语不成声,说道:“你,你还要哄我吗?好,好,你不说,我自己去玉泉山看……”聂云旭一把按住苏瑾娘,说道:“婶娘,婶娘,我没有骗你,我方才看见帧少爷了,他从玉泉山回来了,他回来了,那姐姐自然是好好的。”
苏瑾娘又一把死死抓住聂云旭的手,说道:“帧少爷真从玉泉山回来了?”
聂云旭点了点头。苏瑾娘看着聂云旭,又说道:“好,你快带我去见他。”聂云旭又一再点头,应承说道:“好,好,婶娘,你好好躺着,逆水那边战事正紧,帧少爷还脱不开身,等他完事了,咱们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