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房此时没有什么人,秀儿在外面轻轻的唤了一声,见没人应往往里走,恰好看见王大爷一边看着茶水,一边看着书,秀儿立刻就愣住了。
清朝宫里的太监、宫女一率不准识字,满洲人家只要是女孩备着要去小选的,也没有教女儿识字的,太监满宫里也只有秉笔的两个太监识字,若是此事被上面知道了——秀儿想着,她莫不是撞上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王大爷看见她来了,倒未曾有多惊讶,只是把书放下了,“闲来无事瞧一瞧《茶经》也好知道怎么伺候太后。”
“王大爷,您识字?”
“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王大爷轻描淡写的说道,他如今六十多岁的人了,不光经过顺治、康熙两朝,当初进宫的时候这宫里的主人还姓朱,前明太监都是能派大用场的,他认字也平常。
秀儿想通了这一关节也就不说别的了,只是搬了个小凳坐下,“王大爷,你前个儿个说要说书讲古,还没讲呢。”
“讲古啊……”王大爷笑了笑,“我多少年不出宫了,不如你先给我讲讲外面的新鲜事。”
“外面?”秀儿在家的时候就是旗下人家里娇养的小闺女,她又是唯一的嫡出,谁敢在她面前乱讲一些市井流言,到她大了一些了,就预备着进宫小选,听见的事无非也是家长里短哪有什么稀奇的?她想了想——“我给王大爷讲讲我们满人的铁杆庄稼吧。”
“好。”
“要说我们满人的铁杆庄稼啊,真要谢先帝爷的恩典,凡是旗下人等成丁之后,自有世袭的职位,按照等级呢,月月有禄米领,旗人里的爷们不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家里的大小事情都女人管着,我讲的就是我一个远房姑姑的事,我这个姑姑家里啊有一个世袭的参领衔,日子呢过得本该宽裕,偏我姑爹是个爱玩的,整日里最会玩鸟儿,吃喝穿戴也讲究得不行,一来二去呢,就寅吃卯粮了,话说领到了奉禄要换银子,我这个姑姑啊,就满城的打听行情,为的就是多换些银子使,偏有一天……”
秀儿的故事讲到一半,就见珍儿和凤儿双双的进来了,王大爷和秀儿都站了起来,珍儿和凤儿见秀儿在这儿,也是一愣,“太后让你在屋里歇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是手伤了,又不是生病了,闲不住就来帮王大爷忙了。”
“你倒会找地方。”凤儿笑道,“王大爷,太后传奶茶和龙井茶呢。”
王大爷进了里间,拿了装着滚开奶茶的铜壶出来,交到了凤儿手上,“小心着点,烫着呢。”
“谢王大爷。”
王大爷又把另一壶开水交给了珍儿,“直接给你们山杏姑姑。”
“是。”
秀儿这才意识到,山杏教了她端茶,泡茶的手艺可是丁点没教,这想来是山杏安身立命的本事,轻易不会传人。
待珍儿和凤儿走了,王大爷转身笑吟吟地瞅着秀儿,“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讲完了,无非是从上午打探到晌午,结果银价反而掉了,有几家他们家欠了钱的铺子还等着银子呢,明知道吃了亏,也得兑了银子,还给人家。”
“这就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道理。”王大爷笑道。
秀儿在王大爷这里呆了两个白天,第三日如常的跟着山杏到太后那里伺候,太后见了她,又是一阵的笑,“听说你这两天去陪着王太监了?”
“王太监性子和善,常教导奴才们礼仪规矩。”
“嗯,他是个好人,你们跟他多亲多近总是好的。”太后言语中并没有责怪之意,茶水房各等的重要,她能让王太监一掌理就是这些年,必定是极信任他的。
自从知道了山杏没有教她如何泡茶,秀儿就开始留心起来,所谓学艺,一是师傅教,二就是自己偷学了,处处留心注意,跟着打下手的时候也能看出门道来。
太后本是蒙古人,爱喝奶茶、砖茶,就算是喝别的茶也顶多是茉莉花茶,并无多少特殊的技巧,若是皇帝或者别的妃嫔来了,门道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