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胤禛正襟危坐,几乎不敢瞧半跪在地上亲自验看脚伤的额娘,他自小到大,生母养母,自他记事起哪曾这般强硬地脱下袜子看的脚?他觉得镇定如常,实情是脸上早就红得跟红布似的了。
秀儿直接了腰,在铜盆里净了手,戴上了护甲,“你这脚倒是好了大半了……”
“让额娘忧心了。”
“你若知晓身体发肤受于父母,不得轻易毁伤的道理,又怎会明知脚崴了还要硬撑呢?若非是你皇阿玛猜到你伤得不轻,硬让你在御撵上服侍,你又怎会好得这般快?大军行,山高路远缺医少药,若是落下残疾……你让额娘我……”
胤禛的脸由红转白,他不怕皇阿玛责骂,只怕额娘泠然欲泣,原先有一分悔,现下变成了十分,喃喃道“原也是怕皇阿玛担忧……”
“是身在军中,整日看金戈铁马,听那些王公大臣讲建功立业,打打杀杀的往事,颇觉向望吧?无不少字”
“……”
“你是男儿,有建功立业之心本非坏事,可也要看事值得,事不值得,比如崴脚却偏说伤得不重,若是真身在险中,你一人担着千军性命社稷百姓,理应如此,可你不过是随着你皇阿玛在军中侍奉他左右罢了,你脚伤本就不对,偏不知善自珍重,让你皇阿玛百忙之中为你忧心,实为不孝。”
胤禛真是被说得想要钻进地缝里,再不见人。
“可人这一辈子,别说是在少年时,便是七老八十了,依旧有犯了傻劲做事的时候,孔子曰:一日三省吾身;连圣人都难免犯,何况你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做了事想得清楚明白,下次再不犯同样的,这回的事,就是值了。”
“明白了。”
“你却还有更大的。”
胤禛抬头看了额娘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
“你皇阿玛生病的事,你因何不与大阿哥与三阿哥说?”
“……”
“别拿唬弄别人的理由来唬弄额娘,额娘晓得你的计,无非是不喜大阿哥平素为人,连带着也不想告诉三阿哥。”
胤禛这回真是无言以对了。
“你是读过书的,身在皇家,血缘之亲因一句话或一件小事祸起肃墙的事可曾读过?”
“读过。”
“旁人若是了你皇阿玛病了,偏一个人去伺候,将功劳全揽在身上,你面上不会怪罪此人,心里可会不喜甚至记恨此人?”
“是想少了……”
“己之不欲勿施于人,至少明面上不要如此。”
胤禛盯着额娘的眼睛满是疑惑。
“你觉得额娘在宫中人缘如何?宫中和朝野上下还有你皇阿玛都觉得额娘是人?”
“额娘在宫中广结善缘,朝野上下也是颇多称赞,皇阿玛更是觉得额娘是宽宏大度行事周全的。”
“那你可知额娘我暗地里也做过许多不是那么光彩的事?”
“呃?”
“这世上的人,别说是在宫里活着,便是在宫外活着,想要成就一番事,便不能妇人之仁,仁善和人善任人欺是不同的,比如眼前有一人,你一句话便能救,与你全无害处,举手之劳理当为之,这人虽说眼下是个不起眼的,可你却得了这人的忠心,你说可是划算?还有一事,你可做可不做,做了也未必有多大的好处,可是会伤到一人甚至百人,那便不做,你也不是不做这件事就不能活了或是穷到吃不上穿不上了,得了眼前的小利,却得罪了人,有了坏名声,便是多少银子也买不的。”
胤禛,额娘说得这些话是阳谋,真正的心术,不由得仔细听了起来。
“这宫中人人都是势力的,同样还是一个人,欺了你,你与他当众厮打起来,便是你们俩个都吃亏,旁人得意,可你若是暂忍一时,暗自抓了她的把柄,让她吃个大亏,她下次再不敢随意欺,你再见她时依旧笑脸迎人,日后不止是她,便是旁人,也不敢随意欺你……额娘出身低微,若非有这个暂时隐忍和触到底线必要报复的性子,怕是早就不死了多少回了。”
“可这人若是要额娘的命或想要让额娘倒下再站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