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翻看着八阿哥交上来的大字,时不时地拿了笔在上面圈圈点点,“你这字终究平平了些,还要再练。”
八阿哥胤禩站在她的身侧恭恭敬敬地听着,惠妃将大字随意卷了卷递给了老八,“你还是要练董其昌的字,所谓上有好下必效焉,皇上素来极喜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字,皆因两人临董其昌临得极好。”
胤禩双手接过字道,“儿子多谢额娘教诲。”
“我也只能教你些皮毛,若说真本事还得是老师们教。”
“额娘一席话,远胜先生们翻来覆去的圣人道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惠妃果然被胤禩的一句话说得心花怒放,“那些个先生确是愚腐了些,可终究都是腹有诗书的大儒,你要多敬着些。”
“儿子谨尊额娘教诲。”
惠妃抬头仔细看了老八许久,要说小时候这些个皇子里长得最标致的便是老八了,这两年老八正在长个子,模样有些变了,不及小的时候好看,可也是极好看的少年,最要紧的是周身满是汉人说得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气,她品度着他的为人许久,竟是表里如一,无论对谁都是极和气的性子,与胤褆天渊之别,“你皇阿玛近日可有查看你的功课?”
“皇阿玛昨个儿问了儿子几句功课上的事,儿子勉力都答了上来,皇阿玛赞儿子上进。”
“嗯,你皇阿玛轻易不夸人的,他既夸了你,你必是真得好了。”康熙对皇子们都是颇好的,原先他对老八平平,现下瞧着对老八也算是不差了,“你近日有去给你额娘请安吗?”
“卫贵人这几日听说身子骨不大好,懒懒的不爱见人,儿子因而并未过去打扰。”
“她总是你亲额娘,虽说见识短浅了些,话多了些,她病了你也该去看看。”惠妃见胤禩面上露出不愿之色,心道卫氏见了老八总是颇多抱怨,难怪老八不喜,可越是这般惠妃越要让胤禩去见她,“你现下便去吧,免得误了回乾西五所的时辰。”
“嗻。”胤禩施了一礼,“儿子告退。”
“去吧,勿要再与她争执,她说些什么,你只做不知便罢。”
卫氏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呆怔怔地想着心事,她现下别的不多,工夫是最多的,每日里除了将老八派人告诉她的事掰开了揉碎了的想,再无别得事可做,因而许多事想得清清楚楚,比如惠妃,现下大阿哥明里跟太子和好了,暗地里却是利用明珠勾结大臣,暗地里培植着势力,只能着时机到了再一飞冲天,老八本就是惠妃养的,若是大阿哥真成了事,老八做个亲王还是成的,那些个往日里斜眼看他们母子的,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了,若是不成,老八也只是惠妃的养子,若要撇清倒也不难。
可是她又听说太子近日竟慢慢的收敛了许多放肆的行径,政务上颇有见解,与兄弟们相处得也极好,上上下下皆是溢美之辞,看起来储位坐得极稳……卫氏咬了咬指甲,皇上的身子骨是极好的,瞧这个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都是成的,到时候太子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不知他能还像今日般乖乖的做储君……
她又想到了胤禩的婚事,他的母族不强,必要找个极强的妻族才成,至少不能比现有的几个福晋差,可这就要胤禩讨好惠妃和皇上了……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心事,却见袍角一闪,从院门口进来个人……原来是老八……
“你来我这里,可问过惠妃?”
“正是惠额娘让儿子来看看额娘的。”
卫氏听胤禩这般说,这才极轻地笑了,“额娘是不是没有骗你?你若是与额娘冷淡,惠妃便越是会让你来瞧额娘。”
“额娘本是儿子的生母,儿子来瞧您给您请安天经地义,额娘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卫氏拉着胤禩的手道,“傻儿子,额娘出身低份位亦低,与你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惠妃却是能帮你青云直上的……”
所谓青云直上又是什么?爬得极高,所以无人敢瞧不起他们母子吗?胤禩记事早,小时候嬷嬷以为他不懂,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八阿哥天份虽高,怎耐额娘出身太低了些,日后怕不会有什么大出现,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这话他到现在还会偶尔想起来,却不曾想额娘也是这般想的,“您是我额娘,宫里人是都晓得的,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额娘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胤禩这些日子三言两语整死了白胜发,又得了康熙的夸奖,连大阿哥对他也愈发的好了,他心思再深沉也是只有十岁多的小少年,忍不住自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