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听到这个名字,座中的名宿们莫不为之一惊。各面相觑,一时有些摸不清此人的底细。新一代的子弟们或许不知这些掌故,但是宏愿法师,叶蘅等人是何样人物,引领江湖一代风流,又怎会不知蜀山派这个二百年前的炼器绝才?江寒在十三岁时出道,少年成名,但就在声名如日中天之时却突然匿迹,此事成为当时江湖的一大谜案。
现下听这老者的口气,对江寒的往事颇为熟悉,似乎是江寒的故交。
可这怎么可能?江寒是在唐时天宝年间传名,细算至今,已经是二百四十余年,难道这老人已经有二百多岁的年纪?众人这时已经隐约嗅出一些不寻常的意味来了,如果推断是真,那么这老人必非人身,人的天年有尽,便是当今养命有方的修道者,最老的也不过一百岁出头,这老头若识得江寒,非鬼即妖,从他亮出的几番绝艺看来,众人更倾向于相信他是一头法力高强的千年大妖,只不过蜀山派传派至今,代代都以伏妖降魔为任,这老妖怪又是如何勾搭上江寒的?
而且,尚且还有一个可疑之处,如果此老真是妖怪,他又如何能将妖气掩饰得点滴不漏?但凡妖怪,身上或浓或淡都带着本相原有的气息,这是高强的法力所无法掩盖的,妖气向来是天下术界辨识妖物的最佳方法,可这老者在千人面前侃侃而谈,却能一丝气息也不泄漏,这又岂有此理。
不过不管这老人来历如何,凌飞此时已经放下担忧了。从老者的话语中听出,他似乎并不是抱着恶意而来。听他提到蜀山时连说几句‘可惜’,显然此人与门派颇有交情。
“江寒是我蜀山派不世出的奇才,便是往回溯上千年,门派中能够达到他这个程度的前辈先人,也是屈指可数。”凌飞淡淡的说道。
“法术器学一代代传承,如果都按人们的预期发展,该当每一代新人都比老一辈进步,然而事实如何?各门各派的后进弟子受限于资质,学识与经历,大多数都不能把前人的高深法术好好发扬,因此天下术界一****式微,这是大势所趋,无法避免。“
“好在,”凌飞重重加强了语气,“术法由人所创,由人所传。那么一切便都因人而异,既然有资质不足的弟子难以继承先人法术,那么也有资质极佳的弟子,可以重辟通途,另开炉灶,令师门授业大放异彩。二百年前的江寒,不正是如此么?今日我门下参加燃灯出道的弟子,资质学识虽不能说绝佳,但也可说是一时之选。”说到这里,他转向宋必图说道:“必图,有长辈嫌你的功夫太低,你觉得怎么样?”
宋必图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不敢妄自尊大,也不敢妄自菲薄,听师傅吩咐。”
凌飞点头道:“嗯,既然有方家在场,咱们也没必要遮遮掩,你把三师叔教给你的功法使出来吧,蜀山弟子燃灯开道,你们可是全派上下两千多人的颜面,可别让人瞧得轻了!”
宋必图道:“是,师傅。”敛气提步,重新走到了前厅台阶前面。
师徒俩的一番对答,这时又引起堂下众客哗然。群豪都是吃惊不小,宋必图刚才与邢人万交手,所示的技艺已是许多江湖老客难望项背的精绝之术,可是现下再听凌飞说话,似乎那还是留有余地的展示,如此想来,这宋必图真实实力岂不更是骇人之极?十余岁的少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可以在十几年的修行中远远超越花费数倍时间的前辈们?邢人万如此,宋必图如此,难道,资质与名师教授,竟然可以这么轻易的跨过修炼时间的天堑么?
众人发觉,自己一直以来为所笃信不疑的认知已经开始动摇了。刘宗膺在想,鸥长老在想,程完在想,秦苏也在想。
笨鸟先飞,可先于良禽投林,这是自古传下来的道理,但是,没有名师指点,再刻苦勤勉的笨鸟,是否真的可以越过资质不如人的障碍?
众人里面,就只胡炭没被凌飞的话惊倒。少年年纪尚幼,还没有想到那么远,不了解凌飞师徒俩对答里面所暗含的信息,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怀疑宋必图与邢人万交手时并未使出全力了。“这姓宋的从刚才就神态轻松,打架打输了也不难为情,一副光棍模样,傻子都知道他留有后手。就不知他留的后手厉不厉害,使出来能打得过姓邢的么?嗯,这姓邢好像也没使出全力。”
胡炭两只眼睛,饶有兴味的在宋必图和邢人万脸上折返来去。他看见,从凌飞说完一番话后,邢人万木然的脸色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那边宋必图听了师傅命令,慢慢走到锦毯立定脚步,抱拳朗声说道:“有长辈大驾光临,欲考教弟子的功法,宋必图就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也请在场的各位前辈们多多指教。”说完,团团作礼,单掌半弓,微举到胸前。满庭中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蜀山出道弟子的身上,心中百味俱涌,都想知道这个千年名派的得意高弟究竟会使出什么惊人的绝艺来。
那支红色的骨笛忽然显在了胸前右掌之中,宋必图将左掌自然垂下了,他并没有作出什么花巧的动作,众人也没看见他捏决,只听他阖目轻轻地一喝“咄!”
一瞬间,围在蜀山弟子瘦弱身躯旁的空气依稀扩出几圈波纹,却又瞬间快速向回吸附。众人恍惚都产生了错觉,似乎宋必图所立处突兀生出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连他身子周围景物都要被卷入其中,廊柱,台阶,檐角,看起来猛然收缩了一下。宋必图的身形仿佛缩小了一些,像是虚境里突然冒出来的影子,然而比照身周微微模糊的景物,他的身体轮廓反比先前更要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