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元春离京前曾嘱托贾环照应些妙玉,她却让贾政赶出去送给了忠顺王爷,贾环头疼的紧。且不说妙玉保不齐有什么不寻常的身份,纵然没有,也砸了他姐姐的面子。偏他一时寻不着帮手,想了会子,提笔写下一张签子取信封封了,命人送去忠顺王府。
忠顺王爷正在府中吃酒,有门子来报,荣国府的环三爷打发了个小子送来一封信,那小子道,“我们爷说了,务必请王爷一人独看,且最后一句话最是要紧。”
忠顺王爷笑道:“瞧瞧他写的什么。”
乃随手扯开信封取出信来一看,那上头并无名姓,只短短几行字罢了。“家父端方拘泥,诸事不敢告知,因误放一尼,现悔之晚矣。此女为代人所养也,非我府所有。不信请查看其日常茶具,我府无力为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夺人一枝花。望君慎之。阅毕请即焚尽此信、勿传他人,千万千万、要紧要紧。”
忠顺王爷大惊。乃细思那姑子傲然之态,一时也拿不准她究竟是心性如此还是背后有不俗之人。倘或她当真是荣国府代人所养,能让他们府里帮着养外室的岂能是寻常人家?再有,寻常权贵也不会让旁人代养外室。那姑子避祸水月庵恰在贾琮吃遍京城权贵家之后……一时心头杂乱无序。
偏这会子那长史官伸了头过来谄笑着问:“王爷,那小子写了什么?”
忠顺王爷心头一惊,忙将那信收入袖中,吩咐道:“使人去牟尼院将那姑子的茶具取来。”
长史官一愣:“茶具?”
忠顺王爷一甩袖子出去了。他因拿不准那信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也不知道此女背后是谁,便先依着贾环所言将信焚了个干净。
长史官忙亲领着人往牟尼院去,只哄着妙玉的丫头婆子说她们师父已归顺了,让他们来取茶具要饮茶。那丫头婆子不肯,他便使人硬夺了去,小心拿包袱包了快马送回忠顺王府。忠顺王爷一看那些东西,玉瓷竹木,件件为世所罕见,绝非寻常高门大户所有的;纵荣国府有,又岂能悉数供给一个寄居家庙的姑子?便信了贾环所言六七分。不禁有几分犹豫。为了区区一个美貌的姑子惹了荣国府还罢了;倘或还另惹了旁人,不知是否划算。要紧的是,那旁人又不知为谁。往低了说也得是个公府;外高了说,连天子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晚上,长史官笑问:“王爷可要去*一刻了?”
忠顺王爷摆摆手:“暂且等等。你打发个会说话的婆子去问问她,可有旁的什么相好没有。”
长史官一愣,赶忙低头应是。
偏那婆子问了妙玉半宿,她一言不发不说,连正眼也不曾看那婆子一眼。忠顺王爷愈发烦闷了。此女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不碰么,舍不得其美貌;硬下手又不知她男人是谁。只得暂关着她。
贾环并不曾指望他将人送回来,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过两日找到了龚三亦,打躬作揖请他帮忙救人。
龚三亦皱眉道:“既是你父亲送走的,何必惹他颜面无光。一个姑子若有心出家何不落发,入了王府保不齐是好事。”
贾环撇嘴道:“谁搭理她好事坏事!横竖我大姐姐叮嘱让我照看她的,她前脚离京那姑子后脚出事,还是我爹干的……这事儿办得太没脸见人了。哪怕她出来之后又自愿回去呢,横竖我得先救她出来,算是圆了大姐姐的吩咐。再说,那姑子还不定是什么人呢。大姐姐说她日常用具皆是珍稀古玩,那些东西落到我大伯手里必是摆在多宝格上的。”
龚三亦这才应了。又道:“忠顺王爷与旁人不同。他府里本养着几个绿林人物,单我一人只怕不足成事。”
贾环忙问:“可要等柳二哥一起来?”
龚三亦想了想:“他出京做买卖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夜长梦多。你既要护着那姑子,忠顺王爷是个色中恶鬼,万一他挨不住下了手,咱们纵救了人出来也是无用,她保不齐要寻短见。此事你占着理儿,一为仗义、二为替父补过,去林尚书府上借了杨嵩出来最好。”
贾环闻之有理,果然去林家借人。林海听他满面通红说明原委,忍不住骂了贾政一声“斯文扫地!”贾环愈发垂了头。林海抚了抚他的头长叹一声:“环儿,你是个好孩子。”又赞贾元春为人仗义、不畏权贵、是个巾帼英豪;便命杨嵩助他救人。
是夜三更,龚三亦与杨嵩皆换了夜行衣、脸上带着黑巾子往忠顺王府而去。龚三亦功夫强些,先去踩点儿。因妙玉是抢来的女子,又保不齐有旁的身份,不敢送入后院,只在客院锁着。龚三亦只轻轻一把拽开门锁,推门而入。妙玉一身淄衣伫立于月下,闻得开门声回过头来。龚三亦大惊,脱口而出:“王妃!”
只听半空中有寒光闪动,两条黑影齐扑向了龚三亦。龚三亦侧身闪避,见他们手中皆握了兵刃,也忙从腰间拔出剑来,与他两个战在了一处。三人混战了半日,眼见那两个联手毫不占上风,又有一人加入战团。龚三亦宝刀不老,全无弱势。
妙玉在院中瞧了会子,见他们越打越热闹,便撤身往屋里去了。
又打了半日,从院子里打到院外,仍势均力敌。忽闻远远的有哨音传来,龚三亦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便走。这会子忠顺王爷已经来了,身旁跟着一群人打了几个灯笼,他自负手立在花架子下瞧着。他下头的人见对手逃跑才要追,忠顺王爷忙令“放他走!”原来方才龚三亦喊的那声“王妃”已有人回给了他,把他惊着了,恐怕此女是哪家王府的人。若是如此,不清不楚的倒是更便宜些。龚三亦从容离去。
忠顺王爷踌躇半日,细数过朝中各种王妃,皆没有出家为尼或是曾遭休弃、和离的,便往院中欲问妙玉自己。不料到了里头再寻妙玉已没了踪迹。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也好。”
原来杨嵩一直悄然跟在龚三亦身后,见他与人打了起来便躲在一旁观战。后妙玉回了屋里,他便绕到后头从窗户进了屋子,直一掌打晕了妙玉,将人抗走了。到了外头方给龚三亦打暗号,也不等他,自己先带着人跑回了太平镖局。
不多时龚三亦也回来了。这会子贾环已经唤醒了妙玉,她尚未回过神来,还有几分浑浑噩噩。龚三亦细看了她几眼,转身笑道:“今儿打的并不过瘾。”
杨嵩也笑:“我都没打呢,老爷子还嫌弃不过瘾。”
龚三亦饮了会子茶又歇了一阵,道:“劳动杨先生一回,竟没轮上出手,委实可惜。咱们爷俩去外头再过几招如何?”
杨嵩本欲早些回林府去。偏他们今儿出去的路上龚三亦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他才知道当年便是这位老英雄从五城兵马司的大牢救出了他弟弟杨衡。杨嵩跟随林海多年,深知越是小衙门越是没有天理。若非此老,杨衡八成还等不到官司打起来,早已畏罪自尽。故此他再三谢过了龚三亦,龚三亦只说“举手之劳,那些个牢子俱是死人一般,无趣的紧”。这会子龚三亦想同他过几招,他不好意思就走,便应了。他两个遂往院中切磋武艺去了。
这头妙玉明白过来,看眼前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便默默的瞧着他。
贾环道:“我乃贾元春之弟贾环,早年与师父曾在水月庵见过一回。前几日家父因误信了旁人的谣言,致使师父遭了此难,实在抱歉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