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黑子下葬,贾琮因赖着不肯走,贾环便自行回府了。才到荣国府门口便一眼瞥见琥珀守着了,暗自吃惊,跳下马来。
果然琥珀跑了上来迎着他:“三爷!快去!老祖宗被气着了!”
贾环一面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小子一面问:“谁敢把她老人家气着了?”
琥珀低声道:“今儿二太太打发人去史家露想跟他们家结亲的口风,让他们给噎回来了。说是看不上咱们宝二爷。”
贾环眉头一皱:“不能吧。当年把云姐姐送入我们府里养那么久的就是他们家,要没这个心思,他们有病啊。”
琥珀垂头道:“老太太气得午饭都没吃。”
贾环点头:“我知道了。”遂赶紧往贾母院中赶。
到了里头,果然见贾母歪在炕上满面乌云,旁边侍立着好几个丫头皆不敢言语,唯有鸳鸯还在软声柔语的劝她吃两口东西。贾环乃上前道:“鸳鸯姐姐,烦劳你去替老太太热些粥来。既心气儿不顺,别吃不好克化的。”
贾母摆手道:“不用了,我吃不下。”
贾环道:“老祖宗不用烦闷,咱们且想想缘故。此事反常,总不会没有缘故的。”
贾母抬起眼来瞧了他一眼:“你且说说我听听。”
“史家长年来必然有意将云姐姐嫁到咱们家来,云姐姐与二哥哥也必然有情谊,这两节断乎不会错的。眼下朝中乱成这样,根本不是谈婚论嫁的时机。他们忽然提及云姐姐的大事,这便是头一件反常。他两个人物儿根基门第性情无一不相配,史家又将云姐姐送来咱们家教养这么些年,外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这个当口居然不肯,是第二件反常。”
贾母听罢竟坐了起来:“不错,委实反常。”
贾环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道史家是被人哄了、被人威胁了、还是被人算计了;是谁在哄在逼在算计,谋的是贾家还是史家或是贾史王薛。”
贾母的眼睛登时亮了。
贾环松了一口气。贾母这会子生气的其实是因着没面子,并她的娘家瞧不上她的心肝子宝玉。先砸她一脑袋阴谋引开注意力,气闷自然就没了。乃道:“我们年轻不知事。还望老祖宗保重身子,帮着儿孙们想一想。人是铁饭是钢,老寿星也须得先填饱肚子才是。”
贾母不禁笑道:“你这小子愈发贫嘴。”果然舒心了许多。
不久鸳鸯捧了粥过来,贾环忙假意要去见贾政,溜了。他自然不会去同贾政商议此事,只得又急匆匆跑回镖局。
龚三亦听说了,皱眉道:“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一会儿薛家那姑娘亲事没了,一会儿你们家宝二爷这亲事没了?”
贾环叹道:“可不是么?要不是当年我们家与薛家结下重怨,他两个正好凑一对。”
遂等到贾琮回来说了此事,贾琮“啊”了一声:“不成!史家姐姐是我姐姐费了那么大心神教出来的,不能送往别人家去。”乃想了想,“龚先生说的是,怎么他俩的亲事素来好好的,眼下最不该出岔子的时候都出岔子了?”
幺儿在旁道:“倒不奇怪。诸位老王爷小王爷都在收拾着预备离京去封地,都想在走前多弄点子钱财人才。贾王薛三家连在一起,史家显见已经被撇开了。”
贾琮道:“这么一说倒也对。眼下最妥当的便是不变应万变。”乃向贾环道,“老祖宗还好些,二叔那头你可得把握住了,莫让人哄了去。”
贾环捂了会子脸,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有二太太那儿呢?”
贾琮道:“不用搭理,她说话还不如珠大嫂子顶用。”
贾环嘟囔了两句,揉着眼睛道:“今儿我都累着了。”遂干脆打发人去怡红院,再叮嘱了一回罗泰娘。一时那人赶了回来,道,“罗大娘说了,三爷放心,她知道该吩咐卉娘如何说话。”贾环“嗯”了一声。
因贾家的女孩儿都往南边去了,一时手头无女子可用,只得拜托薛宝钗往史家去一趟,探探史湘云的口风。
直至近晚饭时分宝钗才回来。原来史家自打知道贾迎春在教导湘云,便认定荣国府瞧上她了,湘云自己心中亦有察觉。偏这几日忽闻许多人上门来提亲,她婶婶道是“门槛都踏破了”,且一个个都是极好的亲事。与贾宝玉这个书生相比,那些人家或富或贵,或是已有了功名。史湘云自己心中自是不愿的,只是她的话偏没半分用处,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没人理她。她心头一着急,竟还谋划过私逃出府,往平安州去找迎春去!宝钗已告诉她“荣国府那头已经在查缘故了”,又宽慰了她半日方安定了些。
贾环拍手道:“不用问,宝玉哥哥也让人盯上了。论起来咱们家能以婚姻算计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也难怪旁人算计他。”
他们这头商议了半日暂无头绪,等贾环吃完晚饭再回去,又是一惊。琥珀又等在府门口。
贾环跳下马问道:“谁又将老祖宗惹了不成?”
琥珀脸儿都是白刷刷的,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两下。
贾环奇道:“究竟是怎么的了?”
琥珀低声道:“二老爷、二太太与老太太已经争辩许久了。”
贾环瞧了她一眼:“争辩什么?”
琥珀愈发低声:“今儿有人来见二太太,说是一个什么公主因见了宝二爷的一首诗,爱慕二爷,想招二爷为驸马。二太太欢欢喜喜领着人去见老太太,让老太太当即推却了,翻了脸驳得半分情面没留。”
贾环惊愕了半日,击掌喊道:“干得好!老祖宗宝刀不老!”
琥珀这会子脸上方好看了些,接着说:“后来也不知道二太太跟二老爷说了什么,他两个便去老祖宗院子里闹。”
贾琮闻言忙说:“我恐怕他们闹得太厉害,你慢些走,我快些过去。”遂撇下她撒腿如飞跑去了贾母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