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盛夏, 烁石流金, 辽国都城沈阳亦不凉爽。辽王近年发福,弄了许多冰块堆在殿中兼有宫娥打扇依然嫌热。忽然太监来报, 说是故人吕先生求见。辽王微怔了一瞬,霎时从藤椅上一跃而起:“吕先生?当真是吕先生?快请快请!”
不多时吕先生进来。辽王一瞧, 果真是当年帮着他攻打高丽的那位, 喜得无可无不可:“吕先生!我还当你早忘记孤王了!”遂上前紧紧攥了吕先生的手不放,弄得吕先生连礼都没行。
二人到凉殿坐下,吕先生道:“我看王爷诸事顺畅、用不着旁人相助,从俄罗斯国回来便没再打扰。”
辽王连连摇头, 叹道:“我辽国麻烦多了去了,手下人只会打仗。别国都在经营商贸了。”
吕先生笑道:“他们经营商贸的钱哪里有王爷打劫来的便宜。西洋人管你们叫幽灵骑士, 还有叫恶魔骑士的, 可知惧怕你们到了何等地步。”
辽王放声大笑:“多亏先生你早年的教诲。”
吕先生陪着笑了会子,乃正色道:“今日我来, 是有件事提醒王爷。”
“先生请讲。”
吕先生道:“数月前越国吞吴,联邦已得了大半江山,离瞄准辽国不远了。”
“怕他作甚。”辽王摆手道, “他们还敢跟孤王打仗不成?”
吕先生道:“倘若打仗, 王爷打他们不过。”
“笑话!”辽王哼道, “孤王二十年没打过败仗!”
“那是因为王爷一直在欺负人。”吕先生道,“从王爷最初攻打高丽, 到如今劫掠西洋, 皆以火器欺人。联邦尤其是燕国、江西、两广和台湾府, 火器强于辽国许多。不论射程、精准度还是爆炸杀伤力。王爷可知,越国灭吴只花了一日功夫,便是因为越国借调了燕军。”
辽王道:“我辽国买的皆是最强火器,不比燕国的差。”
“比燕国差得多。”吕先生道,“燕军使的火器皆为定制品,别国买不着。”
辽王可算正色敛容起来:“为何别国买不着?我也依样定制便是。”
吕先生道:“缘故我就没打听到了。”他歉然道,“人家红骨记瞧不上我。我又不买货品。王爷既是大客户,可使人去探问究竟。”
辽王见他说得慎重,又最信他不过,乃思忖片刻,命人给平安州发信鹰。吕先生暂在辽王府客院住下。
两日后,信鹰从平安州归来。取出信来一瞧,辽王大惊失色。红骨记大掌柜吴小溪此时正在平安州巡视店铺。辽国采买司派驻了火器采买在平安州,遂求见吴掌柜询问此事。吴小溪答道,燕国委实有许多定制火器配件。
只因燕国从京城太皇太后手里弄到了本朝和前朝的火器图纸,多年前便已经自己制造火器了。如今他们既是红骨记的客户,也是供货商。只是有几样关键零件他们总也做不好,需从红骨记订购,拿回他们自己的工厂组装为成品。燕国自产火器青出于蓝,各色性能都强似西洋火器许多。
吴小溪又说,这些年来晋蜀楚庐等国皆试过自己做火器,只是皆比不上西洋的,造价比采买贵得多,遂放弃了;唯有燕国火器从未停止研发,早已比西洋货品强,且越来越强。辽国的采买问为何西洋军队的火器比红骨记的还差?她微笑道:“西洋人有三项好处。其一西洋人彼此仇深。火器宁可卖给远方的亚洲人,绝不卖给敌国。其二是爱财。其三,西洋之国主并非人主,只是许多小公国的盟主罢了。但凡卖给红骨记的价钱能比卖给西洋军队高,他们连一把上等火.枪都不会卖给本国军队。我们真的比西洋军队有钱许多。”
看罢此信,辽王赶忙命人请吕先生和世子同来看信。吕先生点头道:“我猜也是如此。这二十余年台湾府大兴理工学,做什么留声机洗衣机只是明修栈道,做火器才是暗渡陈仓。”
辽王拍着椅子扶手惋惜道:“晋王是个短视的也罢了,怎么蜀王行伍出身竟也不做火器了?他该比旁人更知道利害才是。若蜀国能做火器,何至于让燕国一家独大。”
吕先生摇头道:“燕国有图纸,只需照着改进就行。且贾琮此人,我记得他十岁左右便招募了一群西洋和尚在琢磨理工学,满京的人都说他玩物丧志。故此天下分封后唯有他在台湾府建理工学校。再加上燕国手上本有工部老匠人。蜀国做了数年,做出的火器非但比买来贵的多、还差的多,如何肯再下投入?别国也是一样的。横竖蜀国有钱,可以买最好的。”辽王不觉点头。
辽国世子思忖道:“依我看,先生多虑了。那个什么联邦,除去原先落在燕王手里的几处,其余数国皆因故依附他们、或是向他们求好处。赵国好悬被邻国吞并,秦晋两国王爷俱年幼,越国祖传的贪财、想跟他们做生意赚钱。每国皆自愿,没有一处是打仗得去的。”
吕先生道:“别国他们也许不会打,辽国一定会。”他忽的肃然危坐,辽王父子见之也不觉坐正、侧耳倾听。吕先生正色道,“天津找到大港油田时,《燕京周报》上曾登载过贾琮之言,辽国境内藏着大片油田。如今联邦正在大举兴建汽车厂,日后必将以汽车取代马匹。彼时油田将十分要紧。他们不论如何不会放过辽国的。”
辽王思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燕国火器当真强于我国,一旦打起来,委实难以抵挡。”
世子道:“父王,倘若加入联邦呢?”
辽王瞧了他一眼:“你看过联邦的律法没?”
世子一愣:“我看那个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