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洁平时柔声细气,看起来性子很和婉,其实骨子里最执拗不过,要不然也不至于明知道父母替她求亲蒋九三番五次被拒,还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李云裳知道她的脾气,急的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门亲事,从知道那天起,就不停的折磨着她,一来徐家对她来说简直高不可攀,二来,这门亲事是母亲替她从李恬手里抢来的,面对李恬,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嫁进来这些日子,她没一刻人静心安过,总是担心做错没有?说错没有?自己的仪容行止是否妥当?会不会让人瞧不起?更担心人家会不会拿她跟李恬相比?怎么会不对比呢?那样天悬地隔的差距!她一直处在一刻不停的担忧中:丈夫是不是知道他原本是要娶李恬的?他是不是嫌弃她了?徐思静脸上但凡闪过一丝不快,她都心凉如冰,手脚发麻,等他笑了,她才会重新活过来;婆婆会不会觉得她跟李恬比简直是天渊之别?会不会觉得娶她进门是一个大错?还有那两个嫂子,她们一直那样斜着眼看她,她知道她们瞧不起她,她们肯定觉得她跟李恬比……她跟李恬根本没法比!她在这个府里就连睡着了都是战战兢兢,原本性子就胆小懦弱,再加上这份已经蚀骨刻心的疑心和不安,更是处处缩手缩脚,只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最好让人觉不出她的存在,觉不出府里还有个她。
在这个府里,在她的感觉里,只有小姑徐洁是唯一一个真正看得起她、对她好的人,也只有徐洁是唯一一个打心眼愿意让她做她的嫂子,而不是想让李恬进门的人,也多亏了小姑在婆婆面前不停的替她说好话,在各种各样的时候支撑她,就是因为有了徐洁,她才得以在这个府上勉强立足。因为这个,她对徐洁,是掏心掏肺的好,好到绝不敢违逆她半分!
李云裳深吸了口气,口气迟疑的问道:“那你……怎么见他?前院那么多人,后院也这么多人,府里那么多人,见不到的。”
“我有办法了!”徐洁低头想了想,还真想出了办法:“不是请了九哥和七表哥评诗么,我给他们送过去!”李云裳‘唉唉’了几声,隐隐约约觉得好象不怎么妥当,可一来她不敢逆了徐洁的意思惹她不高兴,二来,她也说不出哪儿不妥当。
“我去换身素净的衣服。”徐洁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准备了好些天的一身打扮,又有些舍不得,她想让他看到最美丽的自己,可自己身上这份夺目的美丽,又太惹眼了。“三嫂,你说我要不要换身素净的衣服?”
“我觉得……”李云裳迟疑着不知道怎么答,她也不知道换好还是不换好:“你穿素净的衣服倒不如这个好。”李云裳含糊道,徐洁忙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就不换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看着收好诗词给我送过来!”徐洁推了李云裳一把吩咐道,李云裳只好转身往抄誊诗词的暖阁挪过去。俞瑶芳从小径深处回来,离李恬等人处不远,慢下步子,等李恬看过去,冲李恬招了招手,李恬站起来笑道:“我去去就回。”
“咦?你干嘛去?”今天的叶十二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见到她起就盯着她,比林珂还粘人,李恬只好笑道:“更衣去。”蒋珊看到了俞瑶芳,伸手拉住叶十二娘道:“你也真是,恬姐儿一动步就问,咱们说话儿。”叶十二娘‘噢’了一声,不怎么情愿的坐下,眼睛却不离李恬,正看到俞瑶芳,指着俞瑶芳叫道:“咦,你看,瑶瑶怎么不过来?她跟恬恬一起更衣?那我也去!”蒋珊给林珂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拉住她道:“唉呀,你也真是,瑶瑶家最近事多,许是有什么话要跟恬恬说,你就别添乱了。”
李恬迎上俞瑶芳,两人闪进旁边一条僻静的花径,俞瑶芳蹙着眉头低声道:“舅舅说知道大郎在北安府,他说他早年有个知交,姓翁名朴字抱朴,号随安先生,极有才华,早年因为脾气过直犯过事,躲了些年,再出来就心灰意懒,不愿意再出仕为官,一直在徐家家学里教书读书,舅舅说,他这些年给阿娘请过不知道多少大夫,这生育之事希望极渺,大郎往后就是承继清江侯府之人,只能往好了教导,他就把大郎托付给了翁先生,翁先生接手时说过,大郎年岁已大,学问上他不敢多说,只尽心教导他有敬畏之心,知人子之道,得让舅舅随他怎么教导,舅舅就答应了他。”
“嗯,学问倒是小事,能有份敬畏之心,知人子之道才是大事,这位翁先生倒有些见识。”李恬凝神听了道,俞瑶芳眉头并没展开,看着李恬苦笑道:“舅舅说我既然知道了,另一件事也不瞒我,舅舅说,洪姨娘就是被卖到了北安府。”李恬一怔,俞瑶芳忧心而苦:“翁先生要教导人子之道,这人子之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洪姨娘再带回来?”
“不会,”李恬想了一会儿道:“你想想,洪姨娘被发卖是什么时候,大郎是正月里才到北安府的,照这个日子算,洪姨娘到北安府的时间比大郎得早多少呢,再说,咱们也知道,刚出了京城,洪姨娘就开始接客了,若是接回洪姨娘,这不是怎么安置的事了。”李恬没再往下说,俞瑶芳舒了口气笑道:“我是急糊涂了,当初舅舅吩咐出了京城就……咳,还是舅舅想的周到。”俞瑶芳说不出口‘接客’两个字,含糊了过去,李恬有些怔神,这个翁先生到底什么意思?她虽说这么安慰俞瑶芳,自己却并不确定,凡事想到最好,却要做最坏的准备,北安府有个武思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