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菲儿姑娘的舞蹈一看便是经过名师指点,一动一静都很到位,只可惜却多了那么点的束缚,她本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好时节,跳个舞蹈却跳成个恪守礼教的刻板,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云裳这么一叹,还真就叹出了声音。
本来银安殿上是丝竹齐齐作响,美人香风款动,可是偏巧云裳这声叹息却是刚刚好在弦乐停下的一瞬,这就让她的这声叹息显得实在是突兀。
叹息的余音还在,对方便已经开始发难。
“你为什么叹气?难道是我的舞蹈跳得不好么?”
云裳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停下美人的一双粉红色的鞋子,软底的舞蹈鞋,看来她是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要在这场喜宴上做上一舞了。
云裳抬眼瞧她,小姑娘真生了几分气,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舞蹈还是因为此刻正在生气而变得有些酡红,倒是个小美人坯子,可惜,这涵养功夫还稍逊一筹。
她看着她,并未回答。
菲儿瞪圆了眼睛,瞧她,“我在和你说话,你难道是个哑巴么?”
云裳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瞧了她一眼,似乎还是在含笑,“姑娘几时听过哑巴还会叹气?”
“你……”菲儿双手叉腰,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你刚刚为什么叹气?现在又因为什么笑?”
这么一问可就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吧?
云裳挑了下眉,这一次仍旧没有看她,淡淡的说,“叹气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想叹气,现在的笑,则是因为我现在这个时候刚好想笑。”
已经有大臣低低的笑了起来。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被云裳两句话一挑,顿时怒火就窜了上来,柳眉都倒竖起来,一指云裳的鼻子,“你分明就是在笑话我,你觉得我的舞蹈跳得不好,是不是?”
云裳这一次终于抬眼看她,眼角却挂上了几分冷意,旁光一扫,果然见到李妃娘娘正含义深刻的看着自己,心里一动,她并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不想给自己添堵,也不想给别人添笑料和谈资。可这小姑娘也太咄咄逼人了一些,跳舞是她自己说的,跳的好不好难道也要由她自己说了算么?
视线忽而落在了顾籽萄他老爹顾文伦一张看好戏的老脸上。
心里的火气似乎也被挑明,鬼使神差的,她开口回道,“天底下并没有非要让人夸好的道理,想要别人赞上一句,也需得自己先做到让人值得称赞。”她说的,是最明白浅显的道理了吧?
不料,这个菲儿今天却拿出来一幅不惹怒了她誓不罢休的样子,依旧不依不饶,冷笑两声,“你凭什么来对我的舞蹈指手画脚?难道你是其中行家,也对舞蹈醉心研究么?”
一旁的顾籽萄也听不下去了,正想要说话,被云裳在席下拉住了袖子,示意她不要参与这种无妄的斗嘴之中。
她仰头,看着菲儿年轻的脸,“你说错了,我不会跳舞。”
“哈。你不会跳舞居然还敢笑话我,我的舞蹈可是京城之中的诸位名家亲自指教过的。”说起来这些菲儿就有些洋洋得意,看着云裳的眼神儿也变得十分的轻蔑。
此时,她站在她的面前,本就高了很多,加上这种藐视的笑意让云裳十分不爽起来。
云裳忍不住嘴边挂上一抹冷笑,状似无意的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盏,“菲儿姑娘既然是得名家指教的千金小姐,自然也该明白君子远庖厨的道理吧?”
“你什么意思?”菲儿一怔,不懂她为何将话题扯远。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可并不代表君子们都不吃饭,对么?”她拿着竹筷敲了下自己的酒杯边缘,浅笑道,“就和你跳舞是一个道理,我虽然不会跳舞,却不代表我不懂的看舞。难道说我不会下厨做饭,却不能吃到人间极品的美食么?”
“好,好,你说我的舞蹈不好,那你且说说,我的舞蹈究竟哪里不好?”
云裳眉梢一挑,真是没奈何,谁说她舞蹈不好了?分明是她一直在自说自话好不好。不过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什么,索性就明说了好了。
“琴音之美,在于高山流水,能使人耳鸣动心,书画之美,在于意境高远,能悦人眼目,而在琴棋书画这四样之中,样样都讲究一个‘心’字,我只想问一句,姑娘的舞蹈之中可有自己的本心?你将每一个舞步跳的精准无误,分毫不差,可是你的乐心呢?你又在这一曲《舞清平》之中掺杂了几分你自己的本心和感情?如此一样无心无情的舞蹈跳出来不顾是如同木偶吊线一般的摆弄罢了,若论精,若论好,在下觉得姑娘还差上几分。”她说的淡淡,唇边带笑,然而这一番话终了的时候,菲儿刚刚还气色红润有光泽的小脸上已经刷白一片,似乎被人大力击中一般。
云裳看她一眼,复又垂头倒了一杯酒,可惜,明明是已经足够露脸,却偏要来招惹她,菲儿呀菲儿,你可不能怨我初次见面便不讲情面,实在是你做的太过分了些。她挑眉斜看,李妃脸上的神色也十分难堪,轻笑一声,放下杯中之酒,菲儿终于难以忍受这让人屈辱的寂静,一跺脚,朝外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