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箫声吹断夷山雨,危亭目极伤平楚
微弱的光线下,桌前那人一身紫色的裙子,好似成了灰黑色;而她那张清秀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却难掩憔悴之色。
“阿清,你果然在这里。”碧落轻呼道。章清只是木然的看着她,充耳不闻她的叫声。
碧落到了跟前,才看到这书桌上只放着一个笔架与砚台。积年的灰尘极厚,但仍能看出砚台和笔尖上干涸的墨迹。想来这勤问殿原来的主人十分钟爱临摹写字,好似临去前最后一刻,这笔上还蘸着墨;而皇帝,在闭了殿门之前,竟也未再叫人收拾。
一切,还都似停在了多年前的那一刻。
“阿清,快跟我回去。”碧落好言劝慰,“莫要再任性了。”
可章清仍是坐着一动不动,反而伸手去摸那笔架上的笔:“碧落,他什么都明白了,是不是?”
碧落黯然地点了点头,可章清却反而眼中亮光一闪,望着碧落又问道:“那他为何还让我留在他身边,他对我可是……”
碧落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叹息道:“阿清,皇上方才已经说了,你是他的女儿,要以公主之礼将你嫁出去。”
“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女儿,我也不要做她的女儿……”章清垂下了眼,不躲不避,就势靠在碧落的身上。她手一碰那笔,上面的灰尘便如雪一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可章清却仍是用自己的手轻轻去摩挲那笔尖上的毫毛,好似在抚摸一件珍贵的锦裘一般。
她轻声道:“我自小便记得有一个人,将我放在他的膝盖上,教我拿了笔写字画画。娘说我小时候随姨娘在这勤问殿住过一段时间,许是那时候我便记住了他。”
“自小……”碧落心中微叹,怎的这世间种种事端,皆是自小而始?章清如此,她与乔瑜,邱绎又何尝不是。人在少年时,心中只有纯真质朴,中意了一样东西便要印刻到心底,再难放开。可一旦印刻在心,却又叫人无端端平添了这许多苦楚。
“我十五岁那年,随爹娘在三镜湖拜姨娘,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我提了剑要杀他,可他只是微微扫了我一眼,我便再也下不去手。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比秋风还要哀伤。我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就是那个教我写字的人。”
“我明明晓得他杀了我亲生爹娘,害了我姨娘,可我就是听不得我娘说他一句不好。我娘说他是寡情薄性之人,可我分明瞧见了他眼里的情意,比天人崖旁的海还要深沉无边。我跟我娘吵了起来,终于有一日离家而走。”
“五湖四海之大,你一个人,又能到哪里去?”碧落叹道,“阿清,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是他叫你来杀皇帝的么?”
章清沉默了一阵,低声道:“杀与不杀都是我一人的事情,那人也逼不了我。我从前吃了苦头,落了难,他救了我,我总得还他救命之恩。他只当我要报父母之仇,可我却只想能再见……一面也好。”
“那人设法将我送到了晔香楼,我才认识了珞如他们。后来谦王便常常来寻我,我耐着性子应付它,不过想从他那里听到一点点……他的消息。再后来,你便都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