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汣璃已经起身开始打点一切,屋里的米缸早就空了,能吃的东西只有昨晚剩下的半碗肉汤,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干活,汣璃热了肉汤,把不到三口的东西硬生生分为两半,她喝了一口以后就停住了。
外伤都好得差不多,她选了一件补丁少一点的灰色麻布粗衣套在身上,虽然已经到了冬天,不过他们没有御寒的棉衣,喝下热汤以后,手脚温暖多了,这件麻布粗衣被她改了一下,有一个大大的帽子,穿着衣服带着帽子,刚好遮住她的脸,她的手也可以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面。
一出门,她才发现今天下雪了,膝盖〖针〗刺一般疼,汣璃一咬牙,踏入雪地,不能退缩,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再不出去觅食,他们会饿死或者冻死在这个寒冬里面,多么可笑,不是被仇人害死,而是饿死或者冻死。
终于踏出这方小小的天地了,大雪纷飞依旧挡不住贫民区的灰暗,灰色的土墙,枯黄的茅草屋,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和残伯住的地方挺好,至少可以遮风避雨,不像他们住的地方,土墙坍塌,每个人都缩着脖子,穿着粗布灰衣,多数粗衣都破得犹如渔网一般。
日子就是这般过不下去,竟然有人拆了屋顶的干草生火取暖。
一个老者懒懒地看了一眼汣璃,无力道“老婆婆,你还是回家去吧,这场大雪不知道会死多少人,等到春天没死就能活下来了,万物复苏,到时候就算吃草芽树根也饿不死。”他的半截身子在半残的土屋里,探出头对着汣璃说道。
“我们好手好脚,就不能自食其力吗?”
“自食其力?”老者冷笑道“我们这身上的灰布粗衣就是最好的贫民证明,那些贵人嫌我们手脏身脏,不肯给我们一碗饭吃,只有年轻力壮的人才能在外面靠卖苦力赚一点钱,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如果子女不管就等着死吧。”
汣璃心里一颤,这里是龙都,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么灰暗的一面,如果龙都这样,那么可想而知在龙都外面会是怎样一副惨景。
“我不能坐着等死。”
汣璃说着,往前走去,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他们如同避瘟疫一样避着我们,出了这里我们就是过街的老鼠,我们在龙都的街道上行走,就是对西陵国力的侮辱,你好自为之。”
汣璃的步子没有停顿,不管前方迎接她的是什么,她必定走下去。
这贫民区十分偏僻,汣璃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龙都的大街上面,今天大雪,街上行人不多,果然如老者所说,人人都避着她,有小孩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都捂着鼻子。
她去了很多地方,茶铺、药铺、茶馆、酒楼,没有一个地方愿意要她,甚至看见她就直接关门,连生意都不做了,汣璃心里冷笑,残伯是怎么养活她这个闲人。
肚子咕咕叫着,很无力,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被污物粘成一团一团的人撞了她一下,快速朝着前方跑去,很快,又有几个这样的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能让乞丐这么疯狂的就是食物,她一只手放在腹部,她需要食物,残伯也需要食物。
她快步朝着那边而去。
果然,寂静的街道一下子沸腾起来,几个小斯在派发热粥和馒头,他们的态度和善,并不像是惺惺作态的伪善人。
看着排着长长的队伍,汣璃自动加入了他们,现在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后面的人推攘了她一下,大伤初愈,再加上长时间营养不良,她竟然一下子被推离了队伍里面。
汣璃看了那人一眼,此人身材瘦小,但是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精明,他不是善类。
“看什么看,死老太婆,老子好不容易才等到当乞丐的机会,要是七天内讨不够食物,这个冬天就过不去了。”
贫民区里面难民数量太过庞大,西陵国库空虚,无法救济这么多人,每隔七天将会放一部分难民到龙都当乞丐,以便他们活下来。
龙都是西陵的心脏,现在雪国和车池对西陵虎视眈眈,龙都之上不能出现太多乞丐,否则看在别国眼里就危险了。
这样的贫民区在每个城市都有,他们是西陵的黑暗面。
况且天公不作美,今年又是旱灾又是雪灾,就连老天都不再帮着西陵。
前面的人也附和起来“对呀,你都这么老了,也该让我们年轻人活着。”
当人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人性的黑暗面就显露了出来。
汣璃的手在袖子里面捏成拳头,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残伯一开始就该告诉她的。
“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呵斥声让所有人都住嘴,这声音汣璃并不陌生,汣璃低着头,尽量不让她看见她,不过就算她现在看见她,也不会认出她。
手里一热,两个白白暖暖的白面馒头已经揣在她的手里,可笑,真是可笑,她竟然要靠雪语尘的接济才能活下来。
汣璃仰起头,雪语尘一抹红衣如冬日的腊梅,她美目如星,肌如白瓷,他一袭黑衣威风凛凛,眉目间的深邃让人不敢直视。
雪语尘依偎在东夜陵怀里,她甜甜地笑着,手不自觉放在小腹的位置,汣璃看着她微微鼓起的小腹,心像被刀子搅动着,两个馒头掉落在地,她都没有察觉。
果然,她只是那只被射落的大雁,她的坠落能换来的只是同伴的几声悲鸣,鸣叫过后,他们将继续他们的生活,而她将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