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家禾没想到她们又足足花费了五六日才赶到云州的中心地段善德。
此时此刻,已是三月出头,湖水缓缓解冻,柳树枝头隐隐冒出绿意,大地一片生机盎然,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春的气息。
这里虽未到西蛮,但是气候景致却已有七八分接近了。
长云弥漫在冰湖之上,隐约的雾气之中,可以看到西边绵延的雪山,在雪山的另一边,就是前世父亲戍边的地方了。
家禾只觉得眼眶微湿,那种恍若隔世之感让她再次感叹命运的神奇。
“姐儿们兴许耐不管这边吧,京都比起江陵干燥了好些,这边比起京都又是干燥不少,风也大些,姐儿们可不能看着天气好就减了衣裳。”赵氏作为舅母,自然要照顾好几个孩子,一边叮嘱了家禾另一边又将宝哥紧紧抱在怀里,自家的晖哥儿反而要落后了。
家禾见状赶忙给姐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牵了晖哥儿。
赵家的大总管一路陪同着过来,也深知这两姐妹是极为懂事又省心的,颇为欣慰的笑了笑,便专心带路。
“前些日子又赶上一场雪,所以马车过不来,所以今日才启程,让太太并几位姑娘久等了。”
赵氏摆手笑了笑,轻声开口:“这也不是急的来的事情,更何况大侄女那边才是要紧的,要说到着急,她肯定更是心焦呢。
“谁说不是呢。”赵大管事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姑娘老早就盼着太太来了,只是近来身体不大妥当,家中的生意又离不开人,是以才让老奴来接应。”
家禾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身子不大妥当?可是天冷受了风寒?还是操劳过度?”
她这一问里可含了不少名堂,更深层次的意义则是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赵大管事是聪明人,一听家禾这样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面容多了几分严肃,低声回道:“也应当说是二者都有了,一进了正月就总不见好,过年的那几日还高烧不止,偏巧赶着支系的人又来给拜年,族里头的老人更是非要请什么巫医。”
“那……可是请了?”家禾知道这边因为同西蛮挨得近,许多风俗多有接近,就好比说着巫医,倒是的确有很多治病救人的土方,但是歪门邪道的也不在少数。
提到巫医这两个字,赵大管事严重就划过一丝怨怼来。
“族长给人请来了,只说大姑娘怕事不成了,于是四太太边撺掇着要开祠堂过继子嗣给长房,说是日后也好延续香火。”
这也太心急了。
家禾心中这样想,那边的赵氏就急了。
“四太太?说的应当是四堂婶了,若是我没记错,当初三爷爷留给他的家资也算丰厚,如今怎么还算计起长房的家财来了?”
赵大管事仍旧苦笑连连:“太太说的是,当初咱们找家分了东西两个府,按理来说家是早分了的,可谁不知道咱们东府的善经营,西府的都是坐吃山空?说来更可恶的还是那些旁系的亲戚,欺侮咱们大姑娘是一介弱质女流,又迟迟不肯招婿嫁人,那些个游手好闲的自然就惦记上大姑娘的家财了。”
“人人都爱逢高踩低,现如今看到大姑娘病了,就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赵大管事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的叹气的,家禾在一旁看着却是忍不住皱起眉毛。
“赵伯伯,”家禾将他的话打断,又认真问道:“那后来呢,可有开了祠堂?”
谁知赵大管事看了她一眼,眸光晦暗不明,赵氏立刻就反应过来,担心赵大管事是看在家禾毕竟姓文,于是立刻开口道:“赵大管事有话便说就好,这是我外甥女,不是外人,何况这丫头有主意的很,他们家有好些个事儿都是她扮成的呢,我那岭哥儿也常常向她请教生意经,你说出来,或许这丫头能帮忙拿拿主意也说不定。”
赵氏夸起家禾毫不含糊,而且在她心中也最看好这个活泼可爱又机灵懂事儿的外甥女,若不是晖哥儿年纪太小,她也很想将她娶做媳妇当自己的半个闺女。
家禾也被赵氏夸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嗔怪的砍了她一眼,眼角余光瞟向赵大管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
恐怕并没有将赵氏的话当真吧。
果然如家禾所料,赵大管事虽然开口,言语中却并没有多少对家禾的期待,只是平铺直叙道:“大姑娘如今还好端端的喘着气儿,又怎么能允许他们就这样开祠堂过继子嗣,是以二太太虽然买通了老族长,但赵家另外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是不允许,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提起了您的父亲。”
赵氏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赵家突然找上了自己。
“那……四堂叔他们同意?”赵氏显然不觉得西赵的人是这样好打发的。
“自然是不同意的,但老族长虽然买了他们家的好,却也是不敢不看另外几位长辈的眼色,否则日后谁还肯服他,是以这件事儿就这样拖了下来,全等着姑娘,哦不……云二太太您回去来处理呢。”
“这件事果然棘手。”赵氏叹息一声:“我们也不是贪图大伯父的家财,只是这是长房多年来的心血,就这样让西赵白白占了便宜,别说是大侄女,就连我也是不甘心的。”
“正是这个道理啊!”赵大管事连连点头,试探性的问道:“只是不知道五少爷那边……”
“我弟弟?”赵氏一怔,立刻回道:“他们一家如今还在蜀地,早前儿那边生了一场瘟疫,我让他走却因为耽搁了时间被封了城门走不成了,好在他们命大,只可怜简哥儿去了,其余还剩一个东哥儿,但东哥儿是我弟弟的心头肉,让他过继,是万万不妥的。”
赵大管事默然,虽然他早已料到是这个可能,但是还是侥幸希望能有转寰的余地,现如今就只能指望着赵氏腰板儿够硬,能够镇得住西赵的那些人,最好的结果,的确是能找个合适的上门女婿。
他正想着,突然见到家禾野葡萄似的大眼睛乌溜溜的望着自己,那洞察分明的双眸让他心中止不住打了个突突。
“赵伯伯,那那赵家姐姐的病如今可是大好了?”
这小丫头问题怎么这么多!
赵大管事一怔,低声应道:“我也出来这么久,家中是个什么光景也不清楚,等二太太同几位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家禾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又问:“我听舅母说赵家姐姐如今二十有五,虽说是迟了点但招婿也应当还来得及的,怎么不招个上门女婿,岂不是比过继子嗣来传承香火的要好?”
其实她这句话也是赵氏早想问的了,苦于一直没找到机会,更没有家禾这样厚的脸皮,这回见到家禾提起来,便也忍不住附和。
赵大管事最怕的就是他们问的这个,要知道自家大姑娘那是什么样的样貌什么样的心气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选了,而且在善德那地方,谁家不将东赵当成一块儿肥肉,是以大姑娘总是担心相错了人,毁了一生。
家禾见到他沉默,便明白这法子对方绝对也是想过了,只怕是有什么为难和困扰未能办成,不过这样总比被人害死了或者害病了要好吧,那位大姑娘作为一个孤女难道就不怕么?
就好比她这次的病,旁系已经蠢蠢欲动的想要开祠堂了,她逼不得已才搬出来这个早年在外的叔叔出来。
家禾想到这里,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还有这个赵大管事说一半留一半,也让她心中十分狐疑。
不过既然人家不准备说的那样详细,自己当然也不好的如此死缠烂打,家禾很识相的沉默,低下头只顾陪晖哥儿玩。
约莫又赶了半日的行程,他们才总算是进了善德的城门,东门过去三四百米有一个长街,在长街的尽头那朱红色漆的大门便是赵府,府门上的匾额是赵氏曾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善德府尹亲笔所题,据说当时是个纯金的匾额,赵老爷子怕引来贼人觊觎,便特意做了一个假的,然后刷了金漆挂在外头,至于真的则是不知所踪,听说是作为传家宝贝收藏了起来。
但最有意思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当时仿制牌匾的是一个姓罗的年轻画匠,后来赵氏去了京都才隐约听说那姓罗的画匠如今已经成了大师,真迹竟是千金难求,只怕这如今挂着的牌匾也不必那位府尹所题的金匾差到那里去。
家禾听赵氏笑嘻嘻的说着八卦,目光却忍不住多看了那匾额几眼,只见上面的赵字写的平凡无奇,更有几分刻意的拘谨。
背靠大树好乘凉,所有的商家应当都深谙此中道理,所以才会更加看重府尹所题的匾额吧。
赵大管事并没有听赵氏同家禾之间的对话,而是尽职尽责的去通报给守门的小厮,说云二太太到了。
这边家禾扶着赵氏下车,身后跟着家欣同云珊,两个人一人扯着宝哥儿,一人牵着晖哥儿,家禾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心中忍不住有些泄气。
这哪里是来帮忙的,像是穷亲戚来蹭饭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