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铄难为情地道:“族伯在先帝时,曾多次谏言让先帝换掉太子,得罪了当时还是太子妃的贾后。如今卫家罹难,这样偌大家族竟无人出头,恐怕都是惧怕贾后。我想如果我以我的真实身份写信,会不会暴露了自己而招祸呢?可一看你一个外人竟毫无顾虑地为卫家出力,我很是惭愧……”
毛腾笑了笑道:“要是真招了祸,那你可就成了罪女。到时候我看你能到哪里去,索性我也不做军吏了,我就带你去西域,天高地远,贾后又能抓得到我们?”
卫铄脸颊一红,可她却没有生气,只是浅颦薄怒地道:“你能不能正经些,不要胡说。”
毛腾看她并未生气,凑到了她旁边,却没敢真去拉着她的手,只是按着桌上的麻纸,心跳得通通地道:“我可没胡说,反正我是个率性而为的人。我就去惹怒贾后,让她来抓你,到时候你的李郎恐怕也救不了。我就带你走,你要不喜欢西域,下南洋也可以啊。”
卫铄看到他认真的样子,顿时有些害怕,蹙眉道:“你……你真要这样,我……我不写了……”
毛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那样非但你不开心,或许还会害了你的族人。况且贾后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这样稀里糊涂就致人祸患的。你放心吧,我也没有那样天真的。”
卫铄抿着嘴点了点头,挥笔就在麻纸上写下一行字:
“启拜中书监张范阳公:先公名谥未显,每怪一国蔑然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女卫铄泣血顿笔。”
范阳是张华的籍贯,古时多以姓名加籍贯为尊称。毛腾看到卫铄竟这一段话不卑不亢,句末又以春秋之法为据反问,心中大赞。晋律源于汉律,汉虽承秦制,但革除了秦朝严谨而冷酷的刑法,以春秋典故来判决案件,史称“春秋决狱”,所以在当时的一定意义上,“春秋”也就是“宪法”的意思。毛腾双手提起这一张纸来,放在一边晾墨,连连点头道:“字字珠玑,又笔法美妙。张华一定会收藏起来呢。”
卫铄向来谦逊又极易脸红,听他这般赞许,嫣然一笑中竟又绯染脸颊,素净的面容如初绽玫瑰一般。毛腾的大脑登时短路,忽然就从后面抱住了她。卫铄惊呼一声,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墨汁也溅了一案。毛腾霎时就清醒过来,赶紧退到了一旁,俊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
卫铄看他模样诚恳,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同样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再写一张给右仆射的。”
卫铄写完,毛腾收起纸笔,两人相视一望,却无语凝噎,各自都低下头来。卫铄心中也通通跳了起来,不由觉得烦躁,随口说道:“我有些饿了,我去吃些东西。你去中书监那里吧。”毛腾点了点头道:“毕竟你是个女孩子,东奔西走的也不方便。我这就去了。”
毛腾收起两张信来,墨迹已经干了,折叠后塞进衣袋中,回头又看了卫铄一眼。卫铄只是低着头,细如蚊蚋地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毛腾长吁一口气,才有些不舍地走了。
宋配告诉了毛腾一个极为有利的消息,由于师徒之谊,时任太子舍人的张轨人就住在张华府上。毛腾听罢大喜,说道:“仲业,其实我见张轨,就是要让他为我引见中书监张君侯。”
宋配睁大了眼睛,连连晃着头道:“我的司马爷爷,你这真是像的太简单了吧。叫我去引见太子舍人,让太子舍人给你引见中书监。你这简直是做无本的买卖啊。”
毛腾笑道:“有些事,想起来难。做起来可能会简单,不试试怎么能成呢?”
“今天你去京陵公府了?难道公举兄你真想帮卫家人不成,卫家那个小姐我看也没你以前藏在刘舆府上的那乖巧丫头美貌,怎么就把你迷成了这样?难不成,你真以为那些高门士族会招你做赘婿?唉,公举兄,晋律中赘婿的地位可很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