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会长大人?这几天你都上哪儿玩去了?看见你真是太……呃,那个……高兴了。”我昧着良心强笑着说道,“嗨,弦歌,雁阵,好久不见。咦,奶妈,你也在啊?这儿可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应该来的地方,你可得小心点儿啊。”
神射手弦歌雅意和驯兽师雁阵这对暧昧的精灵组合和妃茵走在一起,而我们会长大人的亲随跟班----只有三十三级的母牛德鲁伊烛光里的奶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和那些所有刚刚离开荒凉蒙昧的草原牛头人部落的长角土包子们一样,眨着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
“前两天出去旅游了一圈儿,所以没上线……”妃茵向我解释道----她显然没看出来我其实并不真的想知道她上哪去了,事实上有时候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才好----说着,她凑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皱了皱眉头:“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怎么你也没换件新装备?”
“别提了,最近可倒霉透了,接的任务都是些拯救世界的苦差事,根本没什么油水的,那点儿任务奖励连修装备的钱都不够。前几天我……”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是这个德性,一见着我的面就哭穷。最近公会流动资金还算充裕,不急着向你讨债!”我刚想叙说一下我最近的遭遇,财大气粗的会长大人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我的陈述。
我发现很多时候,当你说假话时总是难免被别人当真,而当你难得严肃认真地说两句实话的时候,却总是被别人当作虚伪的谎言----这一连串的误解和被误解,往往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无常又无奈。
不管怎么说,即便是误解。能让妃茵打消对我可怜地钱袋子的觊觎,这总是一件好事。我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弦歌雅意耸了耸肩膀。抱歉地对我说道:“本来是有个任务要来这儿完成的,不过我们刚刚约了长三角和佛笑,队伍已经满了,没法带你一起……”
“那真是太好……咳咳咳……我是说,真是太遗憾了。”得知不用冒着被剥皮吸髓地危险和我们敬爱的会长大人并肩战斗。我立刻松了一口气,险些说错了话。妃茵狐疑地看着我。我用纯洁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任凭柔风将我的面颊吹红。
“嗨,佛笑,你可真经不起念叨。我们刚刚还提起你呢。”忽然,弦歌雅意扬起手臂朝着我的身后挥了挥。循着他地目光看去,面带伤疤、左刀右剑的人族剑客佛笑出现在了我们地视野中。
佛笑在人群中找到了我们的所在。快步走了过来:“人都凑齐了啊,我是不是迟到了?抱歉抱歉,刚刚交完了一个任务,路上修装备耽搁了一下。”
“不算晚,你们还有一个约好的没来……”我对他解释道,“……我有个紧急任务,不能和你们一起。”
“呼,那就好。没耽误事儿我就放心了。”白衣剑客点头应道。
“哦。对了,佛笑……”说道这儿。妃茵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听说前两天你那个跟班请你去吃澳龙了?怎么样怎么样?”说着,我们的会长大人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地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看着高楼大厦发呆地牛头人德鲁伊,那目光就好像正在注视着一桌热气腾腾的全牛宴。
“对啊对啊,到底怎么样啊?”弦歌雅意、雁阵和我也都异口同声地追问道。别忘了,当时佛笑为了给他的武僧跟班“我是你爸爸”抢一件破烂装备地时候,我们三个人全都出生入死地陪在他身旁,对于这件事,我们当然完全有理由关心一下,尤其是我----严格说起来,还是我出面和惩戒之锤骑士团的公会会长一生执着于梦上场决斗,才为他挣下了这顿免费的晚餐的---尽管这顿主仆尽欢了晚宴是发生在遥远的异界时空的----可我仍然对此很感兴趣。
“这个……”佛笑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他的眉头撇成了一个“八”字地形状,嘴角地肌肉微微抽搐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倒霉地家伙刚刚狠咬了一大口青涩的柠檬果,酸得满口的牙床都在抽筋,可出于礼节既没有办法立刻把它吐出来,又不可能一口把它囫囵吞下去,只能含在口中进退两难的尴尬模样。
“这个……就是一顿饭啦,普通的一顿饭而已了……呵呵……”佛笑假笑着遮掩道。
“普通的一顿饭而已……”妃茵尖叫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她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略显羞赧地看了看四周----当然,最主要地还是偷瞄了不远处的烛光里的奶妈一眼,发现这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大嘴母牛正躺着口水羡慕地看着路人身上的高级装备,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这才放了心。
“……你也太贪心了吧,那可是一顿澳龙!澳龙哎!!!”妃茵压揪着佛笑的衣领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连我也只打算敲这个傻大妞一顿火锅就算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得了便宜卖乖,普通的一顿饭还……还……还而已?!”
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具有自嘲和反讽精神的人,就比如说正站在我们面前的会长大人----她居然能够理直气壮面无惭色地大声指责别人“贪心”?于是我们可以了解,这世上到处都充满了荒诞主义的黑色幽默。
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口中的“澳龙”究竟是个多么昂贵的美食,但我确信佛笑显然是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否则会长大人的表现不会如此失态----这显而易见是因为强烈的嫉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会长大人水蓝色地眼珠里似乎隐隐透出了几分亢奋而凶猛的红光,我不保证她没有把眼前这个占了自己占不到的便宜的白衣剑客剥了壳拔了毛生吞活剥地欲望。
该不是瓦格纳身上那致命的亡灵毒素已经传染到妃茵的身上了吧?我暗自提防。
“真的……真的没什么好说地啦……”佛笑窘迫地向后侧着身,令人意外的是。当他面对我们会长大人吃人地目光时居然丝毫也不感到畏惧,而仅仅是看起来有些……赧然?
“妃茵,别闹啦,长三角来啦!”正在这个时候。手持巨大火枪的精灵驯兽师雁阵打断了妃茵的逼问,遥遥指向前方不远处。
前方,一道柔软的肉浪正挤开拥塞地人流,向我们欣喜而缓慢地涌来。即便不看名字也知道,这具由许多个球体堆积起来了巨大人形生物。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半兽人胖贼----长三角。咦?他身边好像还带着一个人。”我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吊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还跟他说上两句话。
就在我们还在观望地时候,弦歌雅意已经看清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把我是你爸爸也带来了。佛笑,你的小跟班来啦。”看起来弦歌雅意这个半瞎子带上眼镜之后的视力似乎比我们每个人都要好。
妃茵立刻雀跃地挥手大叫:“我是你爸爸,你老大也在我们这儿呢。快点儿过来请安啊!”
不得不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大胡子人类武僧的名字起得实在太过具有挑衅性,妃茵的话刚喊完。立刻招来了满街人的怒目以对。好在她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连忙低下头去,小模小样地把两手地食指对在一起,露出一副初升地雏日般纯真的表情,可怜兮兮地小声嘀咕:“我是在喊我朋友地名字呢,是名字……”
她忙着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和惊怕的烂漫模样,成功地扑灭了人群中向她喷涌而来的怒火,但也正是因此。她没有发现身边的佛笑已经小脸煞白。冷汗如雨,战战兢兢地暗骂着:“倒霉。怎么他也来了,怎么他也来了……”
听到了妃茵的喊声,那个形容猥琐的大胡子武僧立刻来了精神。他顿时抛下长三角,奋力拨开人群,加速向我们奔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这一仆一主一对儿活宝显然在公会里已经名声响亮,就连会长大人的御用跟班儿烛光里的奶妈也有所耳闻----或者应该说同病相怜。她朝着佛笑站立的方向随手一指,打趣道:“喏,在那儿呢,过去请安吧。”
大胡子跟屁虫快步走向佛笑,我们期待着目睹一场狂风骤雨般的马屁。
“……你***这个混小子,不好好学习居然又溜出来打游戏,还想跑……你往哪儿跑,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啪!”一声脆响,武僧粗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白衣剑客的脑门上,就像是打中了我们的面颊……
秋蝉鸣叫,我们不约而同地愕然。
革命、暴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农奴当家做主人、英特纳雄奈尔一定会实现、法尔维大陆人权现状前所未有地好……一时间,无数与眼前情景相关的不相关的我理解的不理解的用的上的用不上的纷乱词汇涌进了我的脑海,而我却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来描述眼前正在发生的巨大变革。
“要变天呐……”我轻吁一口气说道,妃茵好像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言外之音,立刻警惕地瞪了我一眼。我顿时挺直腰杆满脸刚毅坚强不屈,一副紧密团结在以妃茵大小姐为领导核心的公会领导层身边毫不动摇绝无二心的模样。
面对我是你爸爸的用力拍打,佛笑似乎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他把脑袋低垂在胸口,佝偻着腰,怯懦地用双手把头壳死死抱住,任凭身形被自己曾经的跟屁虫敲得摇摇晃晃,即便是被打掉了十几点生命也不敢拔出刀剑来和这个少了自己二十级的低级武僧对抗。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出了什么矛盾了?有话好好说嘛。平时一起玩得不是好好的吗?你说你们小哥俩……”浓妆艳抹的牛头人大姐烛光里地奶妈大概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于是出面调解。
她没有想到,我们也没有想到,她的劝解犹如一桶滚油泼到了火中。引燃了更为愤怒的烈焰。
“小哥俩?”大胡子武僧先是一楞,而后怒不可遏,曲起手指头狠狠在佛笑的脑门上猛敲了一下,发出“嘣”地一声脆响,又打掉了他八点的生命。继而越发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狗屁的小哥俩……”
“哎。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作为会长,当公会成员之间的人民内部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妃茵也不得不出面调停了,“……有什么问题摆开来说清楚就好了。就算是他不对也不要骂人嘛,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这时候,这场内讧地受害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佛笑。这个脑袋被敲肿的都快要赶上牛头人地倒霉蛋,软弱地哀号着,犹如一只被欺凌的小兽。
“……爸,爸,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打了……哎哟……你就饶了我吧……”
妃茵仍然张着嘴,却将所有的言语都咽回了腹中,连同她公会会长的职责一起。她彻底地愕在当场,完全地不语不动。
不只是她。我们也是。我。长三角,弦歌雅意。雁阵,烛光里地奶妈……我们都是。我感到自己似乎是被石化了,不只是舌头和身体,就连思维就僵住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运转,不转睛地目睹着这出天经地义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的家庭暴力。
“爸爸”?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就像是一块儿板砖,狠狠地拍在了我们每个人地脸上,让我们集体发懵,几乎当场休克。在我看来,他们的懵懂似乎仅仅是出于意外,而对于我来说,这本身就意外到了极点的事情还包含着一层我无法破解的巨大困惑:
一对父子怎么可能相互之间全不认识呢?他们又是怎么突然之间相互认识的呢?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可那又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这大概又是一个只有那些涉空者才能解答的问题吧?我猜。虽然毫无根据,但我认定这个问题和我们刚刚提到的什么“澳龙”密切相关。
“呃……”妃茵睁大了眼睛,看着在自己身前实施体罚地父亲。
“老子掏钱让你上补习班!”“嘣!”“让你个小兔崽子逃学!”“嘣”“还他妈地哄你妈说今天加课!”“嘣”“偷偷溜出来打游戏!”“嘣”……
我是你爸爸每说完一句,都用弯曲的中指关节狠狠地敲一下佛笑地脑壳,发出惨绝人寰的“嘣嘣”声,伴随着佛笑的哭叫,令人不忍卒闻。
弦歌雅意满怀怜悯地望着被揪住了衣领无法逃脱只能抱着脑袋干嚎的儿子,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见光死啊……”他轻叹,“……还是我见过死得最惨的一个……”
那厢,父与子血脉交融的温馨对话还在继续:
“……我让你不学好!”“嘣”“我让你不老实!”“嘣!”“我让你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胡混!”“嘣!”……
长三角的脸上掠过一丝羞赧,而后飞快地将目光射向弦歌雅意;弦歌雅意瞥了身旁的雁阵一眼;雁阵避开神射手穿透玻璃镜片的目光殷切地望着妃茵;妃茵毫无怯意地看着烛光里的奶妈;可怜的牛头人大姐很快发现自己无力承担这道几经周折来到自己身边的谴责目光,然后找到了更可怜的我。
更可怜的我已经无处躲闪,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我。
我委屈:你怎么能说一个连续一个星期以来天天忙着拯救世界的节义青年是“狐朋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