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隔着睡衣他也可以感觉到脸上的鳞片,冰冷而细密的覆盖在他脸上。回想起昨晚他脸上那并不明显的麻痒,阿蛇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那个地方鲜血淋漓。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更惊恐于让易久看到自己的异状。
“阿蛇,你怎么了?”
易久在一旁心焦不已,阿蛇的情绪仿佛也感染到了他,一丝恐惧爬上他的背脊。
“阿蛇,阿蛇……”
终于,易久没忍住伸手碰到了阿蛇的脑袋,希望让阿蛇能够看到自己。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阿蛇整个人就像是崩裂了一般,发出了一声宛若野兽般的嚎叫。
易久一时间呆住了。
而阿蛇身体里仿佛像是有东西炸裂开来,一股强大的,瀑布一般的力量瞬间充盈了他的四肢,他的身体。不过是极短的一瞬间,阿蛇掩着脸从地上跳了起来直直冲到了床上,然后一把掀开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哎呀——”
之前还旁观着他的三丫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原因十分简单,阿蛇窜入床上的动作真是太快了,快到几乎让人都无法看清,只有一道影子……而普通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么?
疑惑爬上了三丫和易久的心头。
不过不同的是,对比三丫的疑心,易久却更要担心阿蛇的身体一些。他顾不上思考其他的,而是跑到了床边。原本想要继续询问阿蛇的状况,然而看着床上鼓了一个小包的被子,易久的目光变幻,沉默许久之后才慢慢地坐在了床边,伸手在被子外面轻轻的抚摸起来。
“阿蛇,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没有什么问题的,我是易久啊,你知道的……”
随着他的抚摸,“被子”那明显的颤抖渐渐地平缓了下来。易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心一片冰冷,却已经被汗弄湿了。
而另一方面,在被子里的阿蛇状况却并没有那么好。
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死死地扣着被子,几乎是用尽一切力量祈祷着什么人,或者什么力量能够将他脸上的鳞片弄掉。眼泪合着嘴唇上流出来的血迹将被子里弄得潮潮的。
说来也奇怪,渐渐地,他竟然又一次感到了自己脸颊上的麻痒。
阿蛇一边抽搐,一边摸向了自己的脸,手指碰到脸颊上那层鳞片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细鳞竟然脱落了下来,露出了底层新生的嫩肉。
眼泪流在那些嫩肉上,带来丝丝疼痛,可阿蛇却一点都没有察觉似的笑了出来,内心溢满了狂喜。
他的鳞片终于掉了。
而当易久终于哄得阿蛇从被子里露出头之后,少年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阿蛇脸颊上,颧骨上皆是恐怖的桃红色嫩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伤之后结疤,又将疤活活扯掉了一样。
“天啊,怎么会这样?”
易久这次当机立断,直接冲了出去找人叫医生来。
他不在,阿蛇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不顾自己脸上的可怕模样,直接将三丫推了出去,然后掀开了自己的衣服,将身上,腿上的大片鳞片剥了下来,跟被子里的那些一起丢到了窗户后面。
“呵呵……”
紧张中,他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嗤笑,然而当他回过头仔细打量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
易久很快就带了大夫过来,只是,理所当然的,这村子里的大夫也完全不知所以。只说是脱皮,然而也不明白为何昨日晚上还好好的,到了第二天竟然变得如此严重,最后只能留下一些薄荷膏祛湿排毒散方,灰溜溜的走了。
结果,吃了那大夫的药之后,尚未到晚上,阿蛇便发起了高烧来。
实际上这事情变成这样,一来是阿蛇茫茫然间便强行将自己的原型的皮给蜕了,对于蛇来说,那层鳞片好比人的皮肤,若是强行褪去,与人用到将自个儿皮剥下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自然是大伤元气。
二来就是大夫留的那些排毒的方子,里头有几味药是蛇最怕的,给原本就极虚弱的阿蛇灌下去之后,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么一晚上的功夫,易久就见着自个儿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好些的小孩倒了下去,形销骨立,躺在被子里简直是呼气多,进气少了。
就连易老爷都被阿蛇这场大病给惹了过来。原本是要以易久不周打板子的,可说来也神,这阿蛇都已经昏迷了过去,易久一离开他床边便哭闹不休,眼泪没了,便要从口鼻中涌出一些鲜血来,看着离那棺材盒子只差半脚路的样子。
易老爷纵然十分不爱阿蛇这个丑陋无用的儿子,可也耐不住阿蛇偏偏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无奈之下,只能容许了易久继续在阿蛇房间里伺候……而院子里就放着一口干木板拼的棺材板,直接点名了是给易久的。
若是阿蛇真的去了,易久也能用得上它——这便是易老爷的原话。
先不说易老爷蛮狠的吼骂,秋姨娘强行掩饰的喜色,又或者是三丫的担心绝望……这些,都被易久统统摒弃在了自己的知觉之外。
他整颗心都落在了昏迷不醒的阿蛇身上,白天黑夜,一步都不敢离的守着,哪怕是阿蛇的呼吸略快了一些,易久也能立刻知晓。
也恰是这份专注,过了几天之后,阿蛇竟然也勉勉强强稳住了呼吸,高热也退了下去……
却怎么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