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要到哪里去。”牛老憨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家里刚帮他干了一上午的活,不到中午的时候,就又拿起那根民兵队统一发的梭镖,要离开家。他连忙问了他一句。
牛老憨对于牛大胆的不满已经有好几天了。自从桂花树村组建了“保田民兵队”,牛大胆就第一个参加了队伍。对于不同意他这么做的父亲,他是用工作组的宣传来回答的,“自己动手,保卫胜利果实。”
牛老憨并不是真的智力有问题,他之所以叫老憨。只不过是因为他性情上比较绵软而已。他也知道,工作组的人虽然拿着枪背着弩,看着威严无比。可是,人家的吃吃喝喝却都是自己带来的,没有动过大家一根手指头的东西。他们确实是向着穷苦人的好人。
对于工作组说的,自己的胜利果实,要自己保卫的说法。牛老憨也是打心里认同的。可是当民兵的这个“兵”字,还是让牛老憨心中不托底。因为,老百姓都知道,现如今的大明朝,混的最惨的到不是地主家的佃户奴工们。而是那些朝不保夕,还很有可能生死难料的卫所农户。
这些大明朝法律意义上的“兵”,既要做佃农的苦工,偶尔遇到山贼土匪作乱,他们还会被迫拿着破破烂烂一碰就坏的兵器,给卫所军官的家丁,驱赶着做炮灰。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有点傻大胆儿二杆子的性子。虽然是民兵,即使像工作组说的,只是保卫本村子的安全。但他仍旧觉得,那是个很危险的买卖。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牛大胆,是个遇事喜欢出头的棒槌。要是真的遇到山贼草寇前来村子骚扰,他还不得冲到前面去送死。
“你怎么又出去,家里的十亩地难道要我一个人来种么。”牛老憨粗声粗气的质问自己的儿子道。
牛大胆这半个月来,一直跟在工作组旁边。他已经知道,参加了民兵队伍,就可以像那些工作组的先生们一样,读书学字。他一直觉得先生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他觉得能跟他们一起读书学字,自己就有可能像他们一样了不起。
更何况,当了民兵,每天也不过是训练一个下午。民兵队又是管饭的。中午和晚上两顿饭,大米白面管够,还可以吃一种美味的肉类(火腿肠午餐肉之类)和两个煮鸡蛋。这种日子,是牛大胆从来不敢想象的。
特别是民兵队还免费发放灰黑色的“号衣”。虽然号衣是那种上下两截,中间系扣的奇怪样式。可是穿上了里外三新的上衣裤子和高筒靴子,牛大胆感到特别的神气精神。
昨天冯先生可是说了,本村民兵队的队长,就从他们这些参加民兵的后生里选拔。只要在评比中拔得头筹,就可以做本村三十多个青壮的头头。肩膀上可以和冯先生一样,戴上一个威风的“两道杠”。牛大胆对此是志在必得的。
牛大胆也察觉到最近自己的老爹对自己有怨气。他这几天一直装着看不见。今天老爹正式提起来,他就不能回避了。他不准备像以前一样,一和老爹闹矛盾自己就赌气不说话了。他准备用这半个月从学习班上学来的知识,和自己的老爹讲讲道理。
牛大胆先把梭镖放下,走到牛老憨身边,把牛老憨拉到一个“沙盒”旁边。这是每个民兵家都有的东西。是和三米长的标准梭镖一起统一发放给民兵的学习用品。
他拿起竹制,先在沙盒上写了“父亲”两个字。牛老憨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每天都要在那个沙盒上写写画画。可是看到这样清楚明白的字迹,即使是从来没沾过墨水的牛老憨,他也知道这是文字,天底下最神圣的东西。
自己狗屁不通的儿子居然会写字了。这件事情给牛老憨带来了很大的惊讶。
“爹,这两个字是‘父亲’,就是爹的意思。儿子这半个月在民兵队,除了每天要训练之外,就是晚上要和先生们读书学字。我也知道爹觉得我每天只干半天的活不满意。可是,我一天下来的饭食,都是在队伍里吃的。这每天,就给家里省了一个人的口粮。队伍里每个月还给我们发五钱银子的月饷。人家工作组的人也不求别的,只要我们能够身强体壮,学文习武。之后再有人敢抢夺欺侮咱们,咱们也有能够自保的力量。这样事情,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牛老憨突然发现,能够读书写字的儿子和过去完全不是一个人了。过去的牛大胆,和自己一样,口角非常的笨拙。他们父子俩都是那种什么事情,半天也说不明白的人。如今的牛大胆口角清楚,条理分明,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