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江水源除了吃饭锻炼,整个周末都躲在房间里看书。
他先看的是徐阿姨送给自己的三本小册子。这三本书都不是很厚,最厚的《国朝汉学师承记》掐头去尾也不过才八卷一百多页,像《国学概论》和《清代学术概论》的主体内容都还不足百页,凭借江水源现在的阅读速度也就是半天工夫。但他更多时间是停下来静静掩卷沉思,仔细揣摩作者想要极力表达的精义,思索所谓的学术、学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真正的学术、学问是什么样,江水源不知道,但他通过阅读《国学概论》和《清代学术概论》这两本小册子,在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个大致的概念,那就是必须超越教材以外、不在考试之中。在他看来,学校里学习的东西根本称不上学术,顶多就是入门常识、博取功名利禄的敲门砖,类似于书中所说的“帖括之学”(唐代明经科以帖经试士,即把经文贴去若干字,令应试者对答,类似于现在的填空题。后考生因帖经难记,乃总括经文编成歌诀,便于记诵应时,称“帖括”。后泛指科举应试文章),和学术、学问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而且功名、官位和学问高低并无明显关系。同样是清代著名学者,毕沅是状元,庄存与、王鸣盛、孙星衍、洪亮吉是榜眼,秦蕙田、卢文弨、赵翼、孙希旦、王引之、李文田是探花;而阎若璩、胡渭、余萧客、汪中、江藩等人则是数十年谋一举人而不可得,只能以布衣身份终老一生。即便是同样中进士,像纪昀、王引之、阮元等学者都官至尚书总督,而号称“前清学者第一人”的戴震六次会试不中,53岁时才因为学术成就显著,被乾隆皇帝特命参加殿试,赐同进士出身,任翰林院庶吉士,两年后病逝,——翰林院庶吉士在清代只是官员仕途的开始;再如著作等身的著名学者凌廷堪,在仕途上也不过就是安徽宁国府学教授,类似于今天地级市的教委主任兼市立中学校长。
尽管只是看了两本小册子,江水源却觉得自己眼界突然开阔起来,至少比同班同学的见识更高些。就好像某处有个美轮美奂的景观,绝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对此等美景也毫无兴趣,这是普通人。少数天资聪颖而又勤奋刻苦的人通过努力已经步入景区,认真观赏那些精妙绝伦的山水花草,无暇对外人描述里面的精彩之处,这是学者。还有一部分人知道某处有美景,也知道某些人进入了景区观赏,但是由于各种条件所限,还站在景区外面不得其门而入,这部分人可以称之为爱好者。相对于懵懵懂懂的普通人,他们的见识确实要高出一层。
江水源觉得自己就是最后一种人。
一般来说,普通人是在进入大学之后通过老师点拨、学长示范、环境熏陶,再加上自己领悟,才会从普通人向爱好者转变;也有不少人终其大学四年也没有意思到学习与学术、学问之间区别。而江水源在朱清嘉、韩先汝、书店徐阿姨等前辈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居然在高一就意识到其中的不同,初步完成了角色转变,优劣利弊一时间还真难说清。不过江水源本人对于突然而来的转变倒是欣喜异常。
他便带着这样的心情和《国朝汉学师承记》开始了第二周的学习生活。
“江水源,你在看什么书?”蔡小佳发现江水源整个早自习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小册子,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但那本书显然不是教材,于是在课间休息时忍不住问道。
“一本杂书!”江水源头都没抬。
中学生所谓的杂书,通常是克扣自己早饭钱从书店里租的武侠玄幻言情小说或者各种漫画,也有从夜市地摊上买来的少儿不宜读物。江水源也看杂书?蔡小佳明显不信,他是班长,品德优良,成绩又那么好,怎么可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外书?
江水源似乎发现了蔡小佳的猜疑,把封面给她看了几眼。
蔡小佳歪着头一字一句念道:“国朝汉学师承记?国语的课外辅导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