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是腊月二十三,到了民间家家户户领着男女老幼祭灶神的日子。
楚留香将亲自选出的三榜三甲武进士名单让成绶帝过目,总算是让皇帝“钦点”了武状元,然后他圈了榜眼,楚玉挑了个探huā,一时满朝臣子们交相恭贺。
赵辅和彭伦被暂留在京中,两人官职虽然还升迁了,但口碑已毁,私下里为许多臣子不齿,内中还包括楚派一干武将。
人们总是很奇怪,容得自己州官放火,却许不了百姓点灯,明明大部分臣子都是仰仗着楚氏的鼻息过日子,却还要戳别人的脊粱骨。
赵辅受不了这份气,一直称病在家没有上朝,彭伦则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遇到故旧时依旧含笑招呼,见到上官礼敬有加,碰到下属也不摆架子,没几日议论声渐渐也就歇了。
成绶帝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觉得他深藏不露,委实是个栋粱之材。
最近几日,皇帝与公主的大婚事宜皆定了下来,红绡公子昨夜突然造访慎德堂,楚留香又放下了一头心事,对赵辅和彭伦的疑虑稍减,年前唯一的烦恼只剩下楚玉。
散朝之际,楚玉依着这段时间惯常所为,打算与成绶帝并一起回内廷看看泠然在做什么。
华丫头因着上次做的一些日常用具被他和皇帝盛赞,热衷上了做东西,嚷嚷着的什么“发电机”没倒腾出来,前日倒整出了一台简易的“油印机”还命人造了刻板铁笔自刻自印这几日他回去看见的都是一只大huā猫,不过她刻画的小人书确实吸引人得很,叫他不得不向往她那个时代的新奇。
想到泠然,楚玉就不由自主地唇角上翘玉面生春。
“子墨,子墨!”
楚留香连唤子两声,楚玉才听见。
成绶帝见他们父子有话要说,赶紧装作没看到,径直回内宫去了。
楚玉走到楚留香面前站定。他足足比父亲高出了半个多头,为了不在气势上压倒父亲,一贯以来,在父亲面前他都会不自觉地微微欠身。
可是近来,楚相发觉儿子有点变了,他此时就倨傲地立着敛着眉,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楚留香心中一阵恼恨,儿子这副表情似曾相识,当年为了他的母亲,他曾经倔强地自闭可那牵涉到他母亲的死,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儿?何况楚玉的怨气最终还是被他的款款温情化解了。
现在藏身于宫里的那个女人也不可能从他手上夺走儿子!
“子墨!”他含笑再次喊了一声。
楚玉只得应了“父相有何见教?“楚留香上前握住了他的一只手,长长叹了口气,道:“玉儿啊!天地间,父子至亲为父对你怎样你也该清楚。今日是府中祭神的日子你是否该回去陪为父吃一顿家宴,以叙天伦之乐?”
楚玉面上闪过一抹讥请的波纹,淡淡答道:“府中已经很热闹了,父相还有红绡陪着不需子墨再锦上添huā。”
楚留香见他不为所动,心中对泠然的厌恶又多了几分面上却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头道:“也罢了,天下只有拗不过孩子的父母,没有斗得赢儿子的爹,眼看大过年的,就算你忍心叫为父不能过一个团圆年,为父也不能让你有家回不得。除夕夜,你带她回府一起吃年夜饭吧,大年初一我们一起祭祖奠告之后,楚家就算承认了这个儿媳妇。”
楚留香的话叫楚玉有些意外,按理说父亲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妥协的人,不过他又想不出他骗自己的原因,念及皇帝和父亲同时赞成了这桩婚事,他也许可以尽早迎娶泠然,心中不由狂喜,玉面上顿时有了笑意,问道:“父相说的可是真心话?你难道已经找到了她的养母,已查明她与我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了?”
楚留香一副慈爱的表情,拍了拍楚玉的手背,叹道:“还没有,你既已生米做成了熟饭,为父也是无奈……不过你要答应,一日未能证实她不是你的妹妹,就一日不能要孩子……为父,不想你自食恶果!”
“多谢爹爹!”楚玉忽然一抱拳,对于父亲的妥协心中也有些感动,骤然拥抱了一下他“我会回府去的,待除夕夜,定给爹带件好礼物回去拜年,今日……暂且就免了吧!“楚留香望着神仙玉貌的儿子旋风般地跑往宫中,怔怔立了一会,喃喃自语:“他多久没喊过我爹了……”
对先前的决定,他忽然有些不坚定起来。
楚玉根本没有过多考虑楚留香的态度,不过父亲能开口让泠然回去过年,并说承认儿媳的身份,他的心里还是相当愉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