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能当了主官的,特别蠢不是没有,但决对是少数,大半的人智商、情商都在正常值范围内。徐总兵的爱妾王氏在林家憋了一肚子的气,还让人给赶了出来,这绝对是奇耻大辱啊,她要不是回家好好告一状,觉得都对不起自己。
回到家里,儿女皆在,大儿子有十三岁了,算是个大人,一见亲娘阴着脸回来,面上隐有怒色,连忙问:“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家中下人淘气惹了姨娘生气?”
他这一说,弟弟妹妹也都发现了,几双眼睛一起往王氏面上看来。
王氏被儿子一说,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她扭了身,忙拿帕子掩了,哽咽道:“都回去吧,我没事。”
大女儿忍了不住扑上来抱着她“姨娘不哭,谁惹姨娘生气了,女儿让人找他去。”
王氏只管拭泪,也不说话,到是她大儿子灵光一闪,低声问:“可是林家宴上,有人给姨娘脸色看了?”他是知道自己亲妈今天做什么去了。本来打听了林太太的宴客名单之后,他是不赞成亲妈去的,可他亲妈被身边的人一哄,非要去不可,他又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亲妈走了。
艾玛,可算说到点子上了。王氏被儿子一句说得泪如雨下,几乎没哭背过气去“今儿本就是我自取其辱,被人赶出来,也是我活该。谁让我一个妾,居然没脸没皮的,跟人家正经太太坐一起了呢。”
徐树德本来就作好了他娘今天可能要被冷落的准备。或许还要受点脸色,谁想是被人赶出来了。这个就太过份了,来者是客,就算是林大人是天子近臣。也不能这般欺辱人吧!
女儿徐佩只比儿子大了一岁,十四岁的女孩儿该说亲了,只是因她是姨娘所出,又是在姨娘身边长大的,在婚事上便有些尴尬。看得好的人家的,人家看不上她。门第相当的。也只肯给庶子求娶,嫡子什么的根本想都不要想。肯让嫡子娶她的,皆是她看不上的,便是这样,人家尚不肯以嫡长子说亲呢。徐佩为了这个,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今儿再听了亲妈的遭遇,眼泪也下了,边哭边骂:“这林家也欺人太甚,不过是五品的小官儿。姨娘肯去是给他们脸面,还敢捻了姨娘出来!我必要告诉老爷,不与他们干休!”
徐树德虽也算个大人了,但一直在读书,他挺聪明,老爹也算给力。再加上本身是个男孩子,还真没人用很严苛的嫡庶出身来看不起他的。这回亲妈被人赶出来,他也实在气愤,也觉得林家做得不对,必须得告诉老爹。可是总兵是武将,并不像文官每天准时上下班。他一个月得有大半时间是要住在兵营里的,每个月回家的天数都是固定的。他前天才回的营,算算再回来至少还得六七天时间。
“姨娘不必伤心,等老爷回来,让老爷去与林大人分辩一二。”徐树德温声劝慰道。
徐佩恼了。“姨娘伤心成这样,你还不快给老爷送个信儿,请他早些回来。”
徐树德皱眉:“老爷是有正事,如何能随便请回来。”笨死了,咱们才跟御史闹掰了。把他爹往回一叫,有理都没理了,再叫人参上一本,最少也要遭个训斥。
“你”徐佩起身指着弟弟的鼻子就要骂,被王氏拉住了“老爷忙的是公务,不许你们去打打搅。”这王氏也不是一味的脑残,不然也不能被带到这里来,还生下二儿一女,嫡子都被扔在老家,庶子却能进江南著名的书院读书。
徐树德和徐佩还有王氏,只顾着自己,都没注意到最小的那个孩子徐树贤。徐树贤是小儿子,今年十岁,自小被宠,性子有些霸道。听见亲妈受辱,心里就转开了。他与哥哥一样,都在松麓书院读书,只是并没有在一个班。他比较淘气,天天领了一班小弟,在书院里作威作服。昨天又一次欺负同学,被老师抓住之后,受了罚。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明天天子之师袁先生要来松麓书院,还深入八卦了一下袁老先生的丰功伟绩和现在的生活状况。当然,主要是羡慕嫉妒了一下林如海的好运气,自己做了袁先生的关门弟子就罢了,还把袁先生给弄自己家里,又让儿子接着跟袁先生学习,这是何等福气啊!
徐树贤不傻,平常听老爹和大哥谈话,也知道这个林大人是谁。这半年来,耳朵里都塞满了好么。是以,他一下子就把人物关系都对上了。再想想,书院里的先生都说了,明天袁先生就可能带着他的徒孙一起过来。徐树贤心里就转开了,你妈欺负我妈,那我就欺负你。他是打算,找个机会,以挑战的方式把林睿教训一顿的。这边打定了主意,就想着快点到明天,他得提前跟小弟们商量一下。
袁老先生到江南有半年多了,也没理曾经被自己指导过一个月的某山长,就这么宅在林家。也是赶巧,他正月十五时,坐不住,被林睿拉着出去看灯,正好遇到松麓书院的山长陈鸿洋,然后一时高兴,订下今日之约。他昨天就跟林如海和林睿说了,今天要往松麓书院走一趟,可能得晚上才回来。
林睿少年没去过书院,很是向往,跟先生一说,袁老头很通快的答应了,又道:“到了哪边,少不得会有人提出与你以文会友,你怕不怕?”
提到背书、对对子什么的,林睿少年表示,那都是小意思。
袁老先生脸一沉,警告道:“若是输了,可要仔细了。”
“喂喂喂,输就输了呗,谁还还没个不如人的时候。便是圣人,也不能说自己样样都是第一么。”林如海不乐意了。您老人家不是崇尚中庸么,为毛还要让我儿子非要得第一啊。
袁老先生的回应就是抄起茶杯,照着林如海就扔了过去。
林如海利落的往边上一让,不顾他老师的黑脸。劝自己儿子:“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差不多就行了,不必一定要追求赢。”
袁老头火冒三丈,这回抄起的是个砚台,作势欲扔。“你给我滚!”他当初一定是眼瘸了,才会收这个么关门弟子。
林如海见儿子乖巧的冲着自己点头,才闪身出门,临走之前扔下一句:“先生,那砚台若是摔了,您可别哭哈!”
“哼。”袁老先生一听,连忙小心的放下手里的砚台,刚刚气糊涂,差点把自己的宝贝儿扔出去。他看林如海跑了,再看看雅如青竹的林小少年。心中得意之情又一次上涌,可面上还得做出严师状:“别听你爹的话,什么叫文无第一,没有第一,那状元是怎么出来的!”
林睿弯了弯眉眼,特乖的点头:“我知道了。”
“嗯。”袁老先生还是没忍住。抬手摸摸小少年的脑袋。哭,这么乖巧又聪慧的孩子,为什么要有那样一个混|蛋的爹!
用过早饭,两人换了外出的衣服,带着一溜的下人出发了。
到了松麓书院,陈山长亲自带着一众书院里的先生来接,面对袁老先生异常了恭敬,就是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也都很自觉得执弟子礼。
进了室内,又见过一回礼,方落了坐。林睿自是站在袁老头的身边。身姿笔挺,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清秀俊雅,格外招人喜欢。
果然话题落到他的身上“这便是林探huā的公子吧。好生灵秀。”
袁老头微一点头“确是我那劣徒之子。睿儿,来见过各位先生。”
“是。”林睿应了一声,稳步向前,行了一圈的礼,才退回袁老头身边。
陈山长请袁老先生来书院,一是想研究一下,看有没有可能请这老先生偶尔过来指点一下,就算不指点学生,指点老师也行啊。二是么,他也有点私心,自己的小儿子天姿不错,看看有没有可能拜入老先生门下,就算不是正式弟子,当个记名的也行啊。三么,也是借着袁老头的地位来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最近那个谁很不安份。
互相呃,主要是书院里的先生们恭维了袁老头足有半个时辰,陈山长才小心请示:“院内学子皆敬仰先生已久,不知先生可肯指点一二?”这是想让袁老头给上堂公开课。
袁老头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就点头同意了。
陈山长大喜,连忙请人往教室里去。此时教室里,要上公开课的学生已经都到了,皆站自己的书桌后面。总算还不错,只有三十来人(再多房间里也装不下了)。一见陈山长陪着袁老头过来,连忙微微欠身,脸上都是激动的神色。
林睿人小,一直跟在袁老头身边,待老先生坐在上首,他也跟刚刚一样,往他身边一站。
袁老头很有大儒的派头,坐下之后,先随意点了几个人,问了些问题,摸了摸这些人的进度和水平,然后随意捡了大学中的一篇,讲了起来。
这回,不只是学生,连不少先生都在竖着耳朵听,生怕漏了什么。
袁老先生讲的时间并不算上,也就小半个时辰吧,就做了总结,然后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才道:“可还有问题?”
瞬间,几乎屋里的人都站起来,这么好的机会,谁会放过啊。
“一个个来。”袁老头随手指了一人“你先说。”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很是清秀,此时却激动的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结巴“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