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头上的大石落了地,沈宛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与之心情完全相反的,是皇后娘娘。
在宫中多年,她自有自己的方式得知皇上的身体状况。然而这种从别人口中得知,和皇上自己告诉她,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一夜夫妻百夜恩,皇后一直以为,就算皇上对自己没有多少爱慕,但至少是喜欢,或者敬重的。如今看来,有些事情,是她想的太过天真。
她早就该想到的,就在当年太子过世的那天,皇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尽管只有一瞥,却让她如坠冰窖。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皇上身上,觉得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她做一个贤淑大度的皇后,时日久了,皇上自然会发现她的好。可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到现在,错的几乎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太子。
皇后自嘲的笑了笑。
连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她却始终当局者迷。皇上对她有几分真心,她不是应该早有所觉的吗?
他心中,从来就只有那个结发妻子元皇后,何曾有过她的半点地位?也许,在他看来,建王才是他的儿子,寄予厚望的嫡子,而太子,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他所生的子嗣罢了。
皇后微微的笑,几乎笑出了泪水。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颜色依旧,却再也没有当日的身材。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元宵节过后,皇后开始操心太子的婚事。可皇上那边丝毫没有动静,不得已,皇后只得亲自去向皇上说起:“太子如今已十六有余,迟迟拖着不成家,别人看起来总是一团孩子气,于天子威严也有损。”皇上一开始不为所动,一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想了想,道:“既如此,就让礼部拟了名单遴选吧。”
但凡女子,皆比男儿要敏感,更何况是皇后这样的玲珑人。她哪里看不出皇上的漫不经心,心中气得直发抖,面上却维持着一贯如沐春风的微笑,等到一出殿门,立刻叫过贴身宫女蒋姑姑,让她往礼部递了个条子。等半个月以后,礼部的名单呈上时,元皇后亲弟弟的女儿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皇上只是看了一眼,用大红的朱砂笔划掉了那个名字。
坤宁宫里,皇后气得将一盅滚烫的茶水掀在地上。
也就在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残念被斩断。
再次召见沈宛时,已是元宵节后一个月的事情,皇后屏退了众人,问:“建王伪造玉玺,你可有证据?”
沈宛有些惊诧皇后突然的转变,可这是个好迹象。她摇了摇头,近前一步,低声道:“黄瞎子是不可能找到了,那半块假玉玺据说在皇上手里。”她说着,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上方,“有人护着,是否有证据,对建王而言,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只要皇上不想让事实真相浮出水面,这件事就能一直拖下去,成为一桩悬案。
皇后却比她想得多,“我并非想将证据呈给皇上,只是想让满朝文武看看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是皇后。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权势,沈宛都没有和皇后叫板的理由,她没有多说,只老老实实答道:“如今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说着,顿了顿,“几位阁老那里,是不是也要将建王的事迹宣扬宣扬?”一旦皇上想要废太子,第一关就是内阁阁老,如果五位阁老同时反对,那这事十有八九会搁浅。
可依靠别人,在这风云诡谲的朝野中,是最不可靠的事情。
皇后嘴角微翘,“镇北侯世子也是这样说,这事已经去做了。”
沈宛一鲠,觉得皇后的笑容有些许促狭的意味,只得垂下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二人关上门说了半天的悄悄话,皇后吩咐宫女们奉上新鲜的水果来招待她。沈宛用牙签挑着吃了几块甜瓜,却发现殿门口有两条狗,见到皇后,欢快的冲了过来。也正如江清颐所说,两条狗都非常的可爱,其中有一条是西洋犬,毛发浓密,通体雪白,皇后甚至给它在耳朵上簪了朵宫花。
“这是我养的两条狗,这些日子闲来无趣,抱回来陪陪我。”皇后笑着解释,摸着两条狗的头,对蒋姑姑说道:“把它们待下去吧。”话音刚落,两条狗一前一后的挣脱了皇后的手,在原地打转,显得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