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时间沙漏飞快地漏了下去,许许多多细碎的片段像木屑一样被粗暴地塞进奥格的脑袋里,不成形的、断断续续的,边境、貊、机甲驾驶室、战斗中的强大的父亲、父亲的跟奥格一模一样的脸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午后一成不变的美味布丁、房间里越来越难以打败的战斗机器人、门前的花香,然而再也没有过艾尔林和那个睡在午后阳光里的男人。奥格发现自己的身体快速的拔长,越来越多的肌肉布满这具少年的身体。他有了第一次初/潮,父亲给他注射了艾尔林曾经给过他的冰蓝色的缓和剂,没有用抑制剂,从头到尾陪在他的身边。等到奥格再一次睁开眼睛,父亲含着血丝的眼睛欣慰地看着他,说:“你成年了,奥格。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身体的秘密,这辈子都不要。你会像你渴望的那样成为最强大的alpha,打败最强大的敌人。没有人可以让你低头,也没有人可以用那些不公平的标记牵绊住你,你是完美无缺的,好好的替你的爸爸享受人生。”
奥格低头看了看他和父亲放在一起的手,彼此手掌里看不透的命运的纹路都在纠缠着,这些纹路一模一样。
又一段很长很长毫无意义的碎屑般的记忆,终于定格在了一个下着雷暴雨的夜晚。这颗边境的贫瘠的星球正在发着怒,疯狂地席卷着干巴巴的大陆和过于苦咸海洋。奥格站在熟悉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滚动着刺眼的闪电球的海面,手指掐进了木头里面。突然,门被撞开了,父亲浑身都是雨水,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弱的发着光。他把奥格塞进了跳跃器里,在按下启动键之前,他像对待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郑重地握住了奥格的手,偶尔的闪电照亮了他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说:“替我好好的照顾艾尔林和你爸爸。”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太空旅行,好像全世界都遗忘的他,让他在无尽的黑夜里面孤独地一点一点地去回味过去十几年的一切,关于艾尔林、父亲和爸爸,一个人来来回回舔舐心里溃烂的伤口,反复地拷问和质疑生来残缺的灵魂。这样对自身的拷问和质疑慢慢转化成实质性的勇气和责任,像铭文一样深深地刻进了他骨头的最深处。
……
画面一转,他又回到了那间好像永远都是下午的房间,艾尔林长大了,站在房间外面盛开的花园里,阳光照着他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他一动不动地偷偷看着房间里面的奥格,目光像结着冰的深潭水,嘴唇毫无血色。奥格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这张脸上挪开,一直到最开始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走到了他的身前。
像是有什么东西故意阻挡了他的记忆一样,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过分精致美丽的五官、冰凉幽深的眼睛、眼角淡淡的妩媚泪痣。一张跟艾尔林一模一样的脸,但比艾尔林美得更加成熟,带着让任何人都无法抵抗的魅力。然而,这张脸的主人已经很瘦很瘦、瘦到了让人觉得心惊的地步,美丽的眼睛干涩地泛着红,疲惫地看着奥格,好像已经在黑夜里面哭干了最后一滴泪水,伸手拉住了奥格的手。
“你的手跟他的一模一样,”男人说,“但是他已经死了,我能够感受到,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奥格像十几年前抱艾尔林一样抱了他一下,很快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冰凉的湿润。很快男人离开了,房间里就剩下奥格,和花园里的艾尔林遥遥相望。
奥格走到花园里面,艾尔林手里还拿着一朵蔷薇,食指被刺破了,鲜血流在绿色的茎上。奥格说:“好久不见。”
“你知道父亲为什么死了吗?”艾尔林问他。
奥格摇摇头,艾尔林勾起一个无力的笑,道:“九区的那些人发现克隆技术的资料被人破密过了,查到了爸爸的头上。父亲为了护全我们,自首说他是帝国的间谍,盗取这些机密卖给敌国。”
奥格静静地看着他,艾尔林又道:“他们是100%契合的灵魂伴侣,现在父亲死了,爸爸也活不长了。我知道他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他以为等他死掉了就可以跟父亲团圆,彻底地解脱出去。但是我们呢?就因为他病态地厌恶着自己的天生病弱和不孕,所以不惜冒上生命危险把我们克隆出来,然后凭着他的愿望改造我们,希望我们能都像父亲那样强大、健壮,而我甚至都只是一个失败品。现在他快要死了,我们却不得不背上残酷的秘密和他与父亲之间的羁绊继续活下去。我们的基因从我们还是一个细胞的时候就被绑在了一起,从一出生就被剥脱了爱人的权利。奥格,现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别恨他,”奥格说,“他一直都爱着我们。”
艾尔林没有说话,把蔷薇递给了他,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奥格用健壮而有力的手臂回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