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才宣了李家庶小姐前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也不知这往日里并不起眼的姑娘哪里得了皇后的青眼,竟然定下半月后进宫小住之事。午膳之前,二人告辞离去,皇后心中有事也不多留。直到人都走干净了,她才怔住一般凝视眼前已无半缕热气的茶盏,许久颓然的松下了身体。一边是结发夫君,一边是家族亲情,她哪里有的选择?
喟叹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恰逢艳雪从外面回到禀报皇上刚刚下的旨意:“皇上刚回崇德殿,就升了阮明宫那位为皇贵妃,据说最开始是赐了敏云为封号,恰遇到苏大人等面圣,这才被劝阻。”
心中一震,有发慌有憋闷还有怨憎,瞥了一眼地上面带忐忑的艳雪,皱眉颔首,再开口眼中只剩冰冷一片,淡淡的道:“让人去中省殿提点了,再送一份中宫厚礼过去。”
眯眼将护甲狠狠磕在木桌之上,她自认从做皇子妃开始便尽心尽力,当了皇后之后更是随着皇上的心意制衡后宫,可最后换得的是什么?是每月十五的厌弃,是为帝后正妻无尽的等候哀求和丽贵妃羞辱。如今只因顾晚晚有孕,便要晋她为皇贵妃,这大封几百年来也不过是出过一位堪比皇后却并无封号的皇贵妃。如今皇上却不仅给了阮明宫这般殊荣,更给了双字封号,若在常人百姓家中便是平妻之位。
“娘娘......”怕皇后因生气伤了自己,半夏赶忙上前。只是谁都不曾看到艳雪低垂的眼眸中闪过莫名的光亮,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初。
皇后挥手让众人退出去,才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皓腕之上的红玉镯子,虽然定下了心意,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恍惚的很。浅黄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形,抬手拢了拢发髻间的凤钗,远远看着墙上那副富贵牡丹,眯着的双眸是阵阵阴郁。阮明宫自己曾去过,墙上挂着的却是丽贵妃的肖像画,且是由帝王亲自执笔提字。
靠在上位椅背靠手之上,闭上眼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唤了人到跟前伺候。
换不回应得的尊重和为后的荣涛,她又何必巴巴的守着这座牢笼?当初一味劝告父亲收敛,不过是因为李氏虽有势力却比不得赵家身后的长公主废太子,也及不上顾家在军中威信。可如今好了,父亲联合了赵家,对朝中之事拿捏了一大半。而军中,皇上并没除去顾氏以收回军权。卫家老将军虽说是为帅奇才,但若被什么事缠住伤了身子,自也是再无法为皇上稳定军中势力。
从傍晚时,天就阴的很沉,细细洒洒的小雨稀稀拉拉的落下,一时间宫里也沉寂了不少。用过燕窝粥后,沈夕瑶百无聊赖的倚在贵妃椅上,听到外面的声响才咬咬唇角,赶忙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踢踏了绣鞋蹭到软榻上假寐。
好了一会儿,谨宣帝带了一身湿气进了寝室,见沈夕瑶侧身似乎已然熟睡,也不让人伺候,上前给给她盖上薄毯。心中长舒一口气,若非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只怕自己也不会中断计划。思及此处,浅淡的眼眸中也多了两分庆幸。卿卿,朕这一生的谋算都不曾这般为难和庆幸过。
并非沈夕瑶矫情,只是近日她发现自己待谨宣帝的心思有了微妙的不同,理智上她是不愿承认自己动心的,可许多时候,那些失望痛苦悲伤如何不是自己用情的体现?这般想着,鼻尖就忍不住酸涩,紧紧闭着的双眸遮住其中的复杂情绪。她不愿做如嫣充仪之辈的女子,被囚后宫为了一个男人凄惨一生。手下攥着被角紧了紧,睁开双眼却蒙上了一层薄雾,片刻就顺着眼角滑落。
她心中有过猜测,身后的男人今日陪在阮明宫自是有所算计,可那又如何?就算不是真心,却也陪在另一个为他孕育子嗣的女子身边,晚些时候也是翻了怜容姬的牌子。这般男子,只得动心,可是万万不能动情的。只是听到小全子带回的消息时,心中那种怅然和苦闷又是为何?
叹口气,谨宣帝起身出了内室,又吩咐了众人莫要扰了主子休息,才带了李明德悄悄离去。这些日子,竟然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日就算再晚也要避开众人来羲和宫一趟,纵然看到的是嘉淑嫔带了勉强的笑,或是远远的一个背影,心都能莫名安定许多。
阮明宫,丽贵妃穿了宽大的常服,听金枝说着金顺仪生产便是这几日了,心中有了计较。自己这孩子,若非是金顺仪先试用了育子丹,只怕也留不住。且当日母亲与金夫人暗中筹谋时,也曾许诺过要护住她在宫里的地位。
略作沉思,就唤了桃菊只会中省殿相熟的嬷嬷早早准备下,免得到时候被人动了手脚。用素色丝帕擦拭着指上丹寇,闲闲的一笑,只怕就连淑妃也一直以为金顺仪是投了了她吧。这般倒也好,手里总归是握了一张旁人猜测不到的底牌。
目光擦过窗棂,就算是再夜间,阮明宫也总是一片明亮,明亮到她甚至能看到帝王仪架还在宫门之前,可帝王人已然去了怜容姬的殿里,只怕此时早已是软玉在怀,温乡不知愁了。
收敛目光,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流光此刻全是温柔纯善,只有这个孩子才值得自己真心相待。至于顾家,叹口气,从国丧期间自己的大哥纵色被罚,她便知她无法保全那个早已腐朽的家族。她所求的,不过是宫中可安身立命,宫外还能留有两个顾家血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