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荤山的手紧紧握住了刀柄,他知道自己这一万多人马如今已经成了汉军布下的陷阱里的猎物,而那些薛延陀人很有可能是这处陷阱的唯一缺陷,但也有可能是汉军故意露出的破绽好引诱他们上当。
沉重的呼吸里,扎荤山脸上阴晴不定,他从来都是个果决狠辣的人,但是现在面对生死存亡,他却头一次犹豫踯躅起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若是昨天夜里他不管不顾地带着大军死命突围,是不是能够逃过汉军的追杀,而不是像现在陷入被围的绝境。
不过这世上没有太多的假如,扎荤山很快就摆脱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后悔,就算他昨夜带兵主动突围,以当时那种情况来看,也多半是大军被汉军击溃,接着被衔尾追杀,运气好些也就是他带着亲兵能够侥幸逃命,聚拢些残存的人马。
“你们各回营中,挑选精锐,准备全军出战。”扎荤山知道自己迟疑不得,他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朝手下那几个将领沉声说道,“汉军四面围困我们,只有薛延陀人把守的西面才是我们唯一的生路,等会要是不能一鼓作气地杀出去,我等便绝无活命之理。”
“大人,我等明白。”那些将领里有人高声道,这时候谁都清楚,汉军势大,四面摆下军阵,却又不攻,分明是要困死他们,如今他们内无多少粮草,外无半点援军,若是龟缩在这营盘里,不过是等死罢了,就像扎荤山说的,要想活命,就要一鼓作气地杀出去,不能被汉军困住。
回鹘中军大营里,那些将领回营之后,也是按照扎荤山的命令挑选精锐,作为前锋,同时更是向手下那些贵族军官和士兵训话,这时候他们也用不着再隐瞒,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看到营地外面那黑压压的汉军军阵如同白茫茫的雪原上突兀的黑潮挡住了他们四周。
陷入绝望的野兽最危险也最疯狂,对于那些已经知道自己陷入绝境的回鹘士兵来说,他们想要活命,就只有从薛延陀人把守的西面杀出条路来,不需要那些将领说任何多余的话,还不想死的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等会该怎么做。
大营外,休息了大半夜,已经恢复了几分精力的程务挺骑在马上,也自到了回鹘蛮子的中军大营前观阵,李秀行的排兵布阵,他自然是知道得清楚,此时已经开始调动兵马的回鹘蛮子那弄出的动静也瞒不过人。
眺望着回鹘蛮子的大营里雪尘卷动,和那些旌旗的移动方向,程务挺不由笑了起来,李秀行的排兵布阵,毫无奇处,薛延陀人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就算回鹘蛮子的主帅是头猪,也该看得出来薛延陀人那里是个陷阱,不过他就是知道,也只得一头跳下去,因为这是避无可避,解无可解的阳谋。
“这一仗,只怕薛延陀蛮子伤亡不小,你不怕会叫他们生出贰心来。”程务挺看向了身后勒马离他一步的李秀行问道。
“李平蛮已经纳了投名状,便是把他当自己人也不打紧,可那个呼延雄吗,还得看看。”李秀行答非所问地说道,接着脸上笑了起来,“更何况,薛延陀人再多死些不是更好。”
程务挺看着李秀行脸上近乎残酷的冰冷笑容,也是暗道自己老了,当下拨马道,“那便去看看两家蛮子,到底谁更厉害些?”说完,策马朝着西面而去,李秀行亦是呼喝亲军,跟上了程务挺,这一仗回鹘蛮子和薛延陀蛮子才是挑大梁的主角。
回鹘中军大营西面,当回鹘骑士们在营中集结,角声响起的时候,呼延雄和李平蛮也自是注意到了回鹘人的动静,呼延雄虽然比不上李平蛮狡猾,可是这战场上的事情他也是精熟得很,看到回鹘人的动静全是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立刻就明白那些回鹘人是把他们当成了软柿子来捏。
“全军迎敌,叫那些回鹘狗知道我们的厉害。”呼延雄大声喊叫了起来,鼓舞着身旁的薛延陀将领和士兵,而回应他的是一片高亢的呼喊声。
那些回鹘士兵固然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战的绝望野兽,可薛延陀士兵同样也有着高昂激突的士气,大汉给出的军功赏赐足以叫他们同样舍生忘死,在战场上杀光自己能看到的每一个回鹘士兵。
大片的雪尘里,驶出营盘的一千骑回鹘骑士眼也不眨地便朝前方黑压压一片的薛延陀大军冲去,这时候什么战法都不顶用,他们只要一路杀过去,杀光每一个挡路的人就行了。
呼延雄虽然不懂什么叫投名状,可是却也知道自己要是想在大汉出人头地,眼下便是他在那些大汉的将军面前表现的机会,同样是一千骑正面出战,呼延雄亲自带兵杀向了那些卷雪而来的回鹘骑士,而李平蛮自是留在中军指挥。
这时正到达战场的程务挺和李秀行看到了两支蛮子的前锋骑兵的交战,双方的气势旗鼓相当,一开始便以最激烈的姿态狠狠地撞在一起,然后两边的骑士便混战在一起,战场中央的雪原上,落马的双方骑士吼叫着扑向对方,没有一个退却,这是两军锐气的较量,只要击溃对方的首阵兵锋,便能压过对方。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