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容怔怔地看着父亲沈儒平的表情,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可是……父亲,当初救助太孙的是我们……庇护太孙三年之久的也是我们……倘若父亲将事情揭开,章家即便获罪,我们也要先倒霉了呀!”
沈儒平忿忿道:“我何尝不知道?但如今他们一家子得意,我却只能送死,叫我如何甘心?!若他们执意逼我上绝路,就怪不得我不念亲戚情份了!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上路!”
杜氏吞了吞口水:“相公……”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狱卒,生怕叫他们听见半点动静,特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怎么行?即便你将他们拉着一起上路,可我与容儿呢?我们也会一起死的啊!”
沈儒平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子,你要知道,沈家就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了,若我死了,沈家就绝了后,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活不下去。”
“这………………”杜氏迟疑了,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多吃点苦头,但凭她那一手好针线,又有女儿帮衬,未必就真的活不下去,再说,女儿的婚事也可以带来一些助益,叫她就这么送死,她同样不甘心。
沈儒平与她十几年夫妻,看到她的表情,怎会猜不到她心里的想法?当即便冷哼一声:“怎么?你是怕我连累了你,宁可叫我独自去死不成?!别以为我死了你还能有安稳日子过,我顶着杀人犯的罪名死了,谁瞧得起你?这穷乡僻壤的,乡民不识礼数,加上那江千户又有军中寡妇必须再嫁的规矩,到时候硬要将你许给一个五大三粗的蛮汉,我倒要瞧瞧你怎么过日子!”
杜氏脸色都白了,扑到栏上哭道:“相公,你别再说了我怎能看着你去死?原不是你杀的人,怎能叫你偿命呢?!”
沈儒平见状,得意地笑了笑,又看向女儿:“容儿你怎么说?你是不是也宁可叫为父去死,也不愿受为父的连累?”
沈昭容怎会承认?忙低眉顺眼地道:“父亲误会了,女儿怎敢如此不孝?”
“那就好。”沈儒平冷哼,“别以为我顶了罪名死了,你们就有好日子过。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惦记着日后燕王成了事,再派人来接我们让容儿回去做太孙的未亡人么?虽说要守一辈子寡,好歹得了尊贵体面。但你们也不想想,太孙已经没了,我们既无婚书,也无凭证,知情的章家又恨不得我们全家去死,断不会替我们说半句好话的,如何叫燕王相信容儿当真与太孙有婚约?原本凭着悼仁太子妃的脸面还可以说服燕王让容儿占个虚名,若我成了杀人犯,再提容儿与太孙的婚约岂不是打太孙的脸?只怕燕王宁可悄悄儿灭了口,也不能叫你们如愿。只有我平安无事出狱,不再顶着这罪名,你们才有清白家世可言呢。”
沈昭容面颊涨红,抿着嘴道:“父亲当真误会了,女儿从未如此想过。婚姻之事,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的。如今父亲有难,女儿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没有最好。”沈儒平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解释,“反正,无论你是想做太孙的未亡人还是另寻好人家,都少不了为父的清白身份。若我叫人当杀人犯处死了,你再多的美梦都要成了泡影。”
沈昭容心里觉得委屈,她何曾说过些什么?为何父亲就要将她想得如此不孝?
沈儒平又抱怨道:“说来都是那次你在柳家办坏了事,得罪了柳同知父子,才害得他们如今恨不能将我置之于死地。
我早说什么来着?若你们肯安安分分过日子等燕王成了事派人来接,即便要守一辈子寡又如何?偏你们母女俩不甘心,非要跟柳璋结亲,结果柳璋没得手,反引来个没出息的柳。若不是你们犯了糊涂,哪会有我今日的苦难?”
沈昭容把头垂得更低了,心中更是委屈。她正青春年少,不甘心做个寡妇也是人之常情,而柳家的亲事也是母亲怂恿她去做的,父亲也点了头,办坏了,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当日若不是父母糊涂,没弄清事实就胡乱说话,也不至于得罪了柳家,怎的如今出了事,父亲就将罪过都算在她头上?
杜氏心疼女儿,不肯叫她再受丈夫责难,忙道:“那件事原也不是容儿的错,只是那柳可恶罢了,若不是他多事,我们早就脱了身。前些日子他对我们那般殷勤,恨不能立时就娶了容儿过门,相公落了难,却不见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可见不是真心。那等无德无行坏人闺誉的纨绔,真该千刀万剐!”
沈儒平却道:“你在这里骂他倒罢了,如今我们四处求助无门,只怕最后还要落在他身上。也不知他如今对容儿是个什么想法,若是仍旧痴心,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沈昭容听得心下一惊,忙道:“柳到这里才几日?只怕连衙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呢,况且他原是依附柳同知来的,柳同知不肯饶了父亲,他又能做什么?女儿心想,这事儿还是要落在章家头上,不如去求一求姑母,若是姑母能劝得章家人松口,父亲兴许………………”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父亲啐了一口:“你这是糊弄我呢?!当我不知道么?若你姑母有用处,我如今又怎会在这里?早在先前知州要给案子下定论时,章家人就闭嘴了,他们是苦主都不再追究,柳璋就更没理由查案了。我既然在这里,可见你姑母不中用!”
杜氏忙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安抚丈夫道:“相公别恼,容儿还小呢,想事儿自然不如咱们大人周全。不过她这主意也不是不可行,说来咱们真没对宫氏做什么,要不……想一个说法,让章家相信咱们真与宫氏的案子无关?如今太孙没了,他家要出头,少不了要借章家大姐夫的势,大姐总归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