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不懂我的话?”黑熊继续道。
姬行云敛了心神,才发现黑熊的是通用语,语调口音却是和黑黎族语无异,而且听起来还有些耳熟。他连忙仔细观瞧,才发现原来黑熊是一个身材魁梧之人披着熊皮,熊头被当成面具罩在脸上。
姬行云猛然想起黑黎族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姒熊的父亲,黑黎族现在的氏族长,姒古。姒古能当让氏族长来颇有些运气。族内嫡系和旁系相争,结果嫡系被旁系暗算,全军覆灭,只逃回了姒古一人。姒古潜回领地,暗中联络众人,在旁系首领就任氏族长的典礼之上,带着人将旁系一网打尽。嫡系除了幼童,几乎死绝,旁系又有罪在身,最后竟只能选姒古一个男人当氏族长,才没有让氏族长的位置流落到外姓之手。许多外族的氏族长对姒古都嗤之以鼻,认为男人当氏族长是名不正言不顺,私底下都偷偷叫他一声好运气的姒古。姬行云每年随着长辈去月神节,都会远远低见到姒古,所以认得。
姬行云眼见姒古眼中的凶焰腾起,光芒大盛。高灯下黑,他看不清姒古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杀气向自己冲过来。姬行云连忙沉下心神,飞快地思考对策,口中道:“天上的雨滴不落在肮脏的泥土里,只会汇入山溪。林间的青蜂不会拜访枯萎的花朵,只会在鲜花的花心处落脚。我当是谁遮住了太阳,驱走了狂风,原来是天下无双的姒古族长,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姬行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完才感觉有些不对,心中暗暗后悔,祈祷着对面的人如传闻中那样只是一个有身体没脑子的粗野鲁莽的匹夫。
姒古也是一愣,原以为妖兽话就已经是天大的奇闻,没想到这只妖兽不但能口吐人言,还用上了最正宗最地道的用法,心里也是没由来地一惊,眼睛微眯,盯着姬行云举棋不定。
其余人等则是大惊失色,不住地相互张望,试图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些答案,就连场中跪着的男女都是惊恐不已,手臂不稳,石盘不住地颤动。只有姒古腿边的两个女子,只是身体一震,却也是继续做着之前未完的动作。但是姬行云能明显地感觉到,伸向自己的蛛丝越来越粗。
“大胆!何方妖孽,竟敢直呼我族族长之名!”姒古右手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伸手按住身畔跪着的男人的肩头,颤抖着站了起来。长长的指甲深深陷了进去,鲜血顺着男人的胸膛流了下来,男人痛苦神色在脸上稍纵即逝。老女人不等姒古发话,便擅自主张地先怒斥了姬行云一句。
姒古略有不满地哼了一声,老女人才想起自己越矩,连忙向着姒古的方向欠了欠身子,刚想开口辩解,便看见姒古抬手不耐烦地一摆。老女人才带着尴尬又坐了下去。
来也怪,这半路上的时候,姬行云死意甚浓,恨不得让人立马给自己一个痛快。再次从昏迷中醒来,他却又不那么想死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让他感到很轻松,或许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只妖兽,如果能活下去,不定哪一天就能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于是姬行云脑子里批命想着对策,并没有答话,但在周围的人看来却是倨傲得很,不由得勃然大怒。
“娘老子,大祭司问你话呢。”一条魁梧彪悍的大汉从左侧的队列中一步跨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柄巨大的石斧,斧面几乎和三岁的孩童一般高。石斧一头有刃,布满了碎纹断痕,另外一头还保留着石头的原貌,古朴原始,上面坑坑洼洼,还长有青苔。木质斧杆有鹅蛋般粗细,看不出什么木材,却能承受得住如此分量,想来也是非比寻常。斧头之下,斧杆之上缠绕着麻绳,使得整个斧杆又粗了一圈,大汉却和平常人手持飞矛一样轻松。
刚才出声的老女人见持斧大汉跳出来,便想替姒古出言阻止,眼角余光却发现姒古脸色反露赞许的表情,连忙又坐了下去。只是这一起一坐,竟似身上生了虱子跳蚤,挺大岁数的人如同好动的顽童一般,让人好笑。
姬行云看得仔细,感觉细微,老女人这一起一坐,姒古脸上的微妙变化,一丝不落地落进他的眼中,回忆起关于黑黎族的一些传闻,心中生疑,口中却不敢怠慢。
“天上的雨滴不落在肮脏的泥土里,只会汇入山溪。林间的青蜂不会拜访枯萎的花朵,只会在鲜花的花心处落脚。我当是谁遮住了太阳,驱走了狂风,原来是天下无双的姒古族长,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姬行云加重了语气,高声喊道。他还没想出对策,却凭着敏锐的感官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便提着胆子对着姒古又了一边,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字儿多,可以让他多想一会。
帐斗之内本来的窃窃私语在姬行云的大喊中变得闻不可闻,相近的两个人也只是看对方张着嘴巴,却听不清对方在什么,场面变得古怪滑稽。姒古倒是镇定,没有向其他人那样交头接耳,只是冷冷地看着姬行云,待他再次完,才缓缓地道:“没有泥土,哪有高山。没有枯萎,哪有绽放。不是我驱走了狂风,是狂风扫去了我身上的尘土,不是我遮住了太阳,是太阳普照他人。我是狼神卑微的后代,不知道对面的行者,该怎样称呼?”姒古一开口,周围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就连持斧大汉也是立即停止了叫嚷,闭住了嘴巴。
回答很规矩,却让姬行云很是意外。之前的所听所见,无不提醒着姬行云,对面披着熊皮坐着的那个人叫做姒古的人,是一个野蛮粗鲁,不会讲道理的家伙。在姬行云的想象中,姒古应该带着一脸横肉挤出不耐烦的表情,大吼一声,一把掀翻了石盘,将端着石盘双膝跪倒的男人一脚踹到,踩着他站起身来骂几句糙话。姒古的两只手或是抱臂怒目而视,或是继续蹂躏身旁无辜的女人,在她们痛苦的神情中得到施虐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