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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放我下来吧。”

杜妍要边韶放她下来,她话刚落音,却听见林子另一方有些响动。

她转过头去一看,原本因倦意和醉意而有着几分惺忪的眼,禁不住一下子睁大了来。

林子另一方看着她和边韶的两个人,似乎也如她一般惊讶。

或许因为他们的姿态,也与她和边韶一般,有着令人误解的亲密。

那是景邻玉之前刻意拉着她避开的人——谢南安和边绮年。

谢南安站在那,目光穿过月色落在她面上,边绮年却在谢南安的身旁,手臂紧紧抱了谢南安的腰,绮丽娇艳的脸偎在谢南安胸前,月色洒在她脸上,益发为那张脸添了更多丽色。

————

四双眼睛相对。

一时间却都是无言。

边韶不曾放杜妍下来。

杜妍也仿佛忘了自己在边韶的背上。

边绮年从谢南安胸前抬起脸,环着谢南安的一双手臂却不肯挪开分毫。她看向杜妍的目光,是带着一股子挑衅和宣誓的。

而谢南安的目光,却没能落在边绮年身上。

他先是注视了边韶一阵,继而将目光落到了杜妍身上。大约是月色太过朦胧,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隐痛,以及缓缓掰开边绮年手臂的手,让杜妍恍惚有些错觉,他似乎对她有些在乎。

但这个念头只不过在脑子里停留了片刻,便被她笑着撵走。

她真是醉了,如若不然,怎么会放任自己这样趴在边韶的背上,又怎么会以为谢南安会在乎她呢?

即便有过在乎,在谢南安眼里,也总有比她更值得在乎的东西。

彼此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被谢南安推开一些距离的边绮年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带刺,刺剌剌射向了杜妍。

她说话却是与边韶说的,“哥哥,你怎么和杜大人在一块?这天色这么晚,你还背着杜大人从林子里出来,你和她……莫非……”

边绮年的话自然是意有所指。

边韶的名声,在风流一点上,是非常响的。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杜妍那模样还有些醉意阑珊,却被边韶背着从僻静密林里出来,只要是正常人,显然都会误会。

边绮年便是要坐实这种误会。

只是她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人打断了。

边韶和谢南安同时打断了她。

“绮年,别做傻事。”边韶警告地看了边绮年一眼。

“别胡说。”谢南安的脸色和语气都比惯常还冷。

同时被未婚夫和哥哥喝止,边绮年的脸唰一下白了几分,她只觉心里一股子气怒直冲头顶,恨不得就这么冲过去,与杜妍狠狠两个耳光。

可边韶的目光,谢南安的言语,都似两面看不见墙,挡在她和杜妍之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掐破了皮肉,尖锐的痛意逼着她让自己生生站在了原地,不越雷池半步,可心里的厌恨却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

她一生都被人捧在手心上,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而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与杜妍脱不开干系。

边绮年心里正百般挣扎,僻静林子另一处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好歹将几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而这一回看过去,杜妍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来的人,是终于寻过来的景邻玉和元至。

景邻玉瞧清楚面前的情景,没有半点迟疑,翻身下了马,把马缰绳往元至手上一扔,快步就朝杜妍和边韶走去。走过去的路上,她还刻意往边绮年和谢南安中间一撞,从两人中间过去,然后到边韶跟前,艳目带怒地瞪向边韶,“小侯爷,我要带阿妍回去休息。”

这一回,边韶没有再与景邻玉抬杠,而是笑笑将杜妍放下,任景邻玉扶了杜妍离开。

元至在一旁准备跟上去,边韶却出声道:“元大人留一步,今夜月色正好,不如与我和谢大人喝上一杯?”

————

谢南安并没有反对。他是元至的顶头上司,且不论边韶的身份,他这般态度,元至也不好走,便依言留了下来。

然而等景邻玉带着杜妍走远以后,边韶却与元至笑道:“元大人,与你开了个玩笑,我有些话要与南安商量,你且先回吧。”

边韶这般出尔反尔,许多人只怕都要着恼,偏偏元至是个天生三分笑面的,也和边韶有过数次来往,对边韶那边肆意的个性并不意外。他没有丝毫不悦,只与谢南安道了句告辞,便自个转身走了。

“绮年,夜深了,你也回去。”

元至走了以后,边韶接着连边绮年也支开。清冷月色下,就剩了他和谢南安两人。

谢南安看着他,面色似无波亦无澜,但他眼里沉浮聚散的墨浪却泄露了一些隐藏着的情绪。

“要与我说什么?”

边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笑道:“我们许久没喝上一杯了,今晚一醉方休,如何?”

谢南安注视他一阵,半晌后,简短应了一声,“好。”

西宁行宫本就是避暑度假所用,行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酒佳肴。

边韶与谢南安靠在云柏园的凉亭柱上,一人一壶酒,慢悠悠喝着。

谢南安平素是不沾烈酒的,今晚却破了例。辛辣的酒夜滚过咽喉,那种刺辣的感觉几乎要将人的眼泪都刺出来。

他一口接一口,喝得不曾停歇。

起初,两人都沉默地喝着酒,不曾言语,酒过三巡,边韶先开了口。

“我一直很佩服你。”

谢南安提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又再度递到了嘴边。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平素鲜有笑意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他对边韶的话,并没有当作正经话来听。

边韶瞧着他的神色,又道:“我是个浪荡胡为的人,父亲总让我与你一道,便是想让我学学你的沉稳。你从来都活得很清楚,要走的路很清楚,想要的东西很清楚,一辈子仿佛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我很佩服你这种清楚。”

谢南安拿着酒壶的手顿住了,他抬头看向边韶,目光瞬也不瞬。

边韶在他的注视下,挑了挑眉,扯扯唇角,扯出一个淡笑,他提起酒壶,隔空与谢南安相敬,然后,他也凝视着谢南安的双眼,一字一顿缓声道:“南安,你已经清醒了这么多年,便一直这么清醒地走下去,你想要的,定然会是你的。为了舍弃过的而动摇,这种糊涂的事情,不当由你来做。”

谢南安看着他,仍旧沉默。

边韶也望着他,“绮年到底是我的妹妹,既然要娶,便待她好一些吧。”

相交十数年,有些话,即便不用再说,彼此也是能明了的。

谢南安仰头大大喝了一口酒,酒夜辛辣,喝得又急,这一回真地将眼泪呛了出来。

谢南安却似不觉,仍是大口大口喝着,直到酒壶里再倒不出来一滴酒。

他抬手将酒壶往地上一扔,带了几分醉意踉跄起身,他看着边韶好一阵,然后禁不住笑了起来。

边韶道是佩服他的清醒,却从来不知道,有些时候,他有多艳羡他的胡为。

特别是今晚在林子之中,他瞧着杜妍醉意阑珊趴在他身上,那并无任何抗拒的姿态,让他一瞬间觉得脑子里空了几分,即便边绮年在旁边看着他,他也有一瞬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将人从边韶那边带过来。

可他到底活得清醒,理智永远压过了冲动。

“我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走下去。只是你的肆意,能否一直肆意下去?”

边韶与大长公主表露,只肯娶杜妍一事,边绮年早已有意让谢南安知晓。而边韶的婚事不比寻常,大长公主和边侯,在某些事情上认真起来,不会比谢母好说服。

谢南安心里竟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便看一看,边韶的肆意,能肆意到什么程度。

这一回,边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回了他一个笑。

再然后,他也起了身,走到谢南安身边,拍了拍谢南安的肩膀,“走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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