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焕成嘴里“啊呀”一声,连忙将孩子还给夏春朝,却见他那酱色褂子上湿漉漉一滩。
夏春朝忍着笑,说道:“孩子常有的事儿,公公见谅罢。”便又抱了孩子进屋去换尿衬。
陆焕成又气又急,半日说道:“这丫头片子就是上不得台盘,这等见不得世面!”
陆诚勇正吩咐丫头与他擦拭,听了这话,登时脸色一沉,说道:“父亲这是什么话,孩子尚小,这也是常事,哪里就扯上那些不相干?”
陆焕成心中本不喜这孙女,被她尿湿了衣裳,正在气头上,又听儿子顶嘴,便欲发火。
恰逢此时,夏春朝自里面使了人出来,说道:“晓得亲家老爷出门不曾带衣裳,奶奶使我到老爷那里去寻件旧日里穿过的来,亲家老爷稍待片刻。”言罢,便出门去了。
陆焕成穿着件半湿不干的衣裳,一身骚剌剌的,坐在炕上,没半分好气。
父子两个,一时也没话说。
少顷,那人去了回来,带了件宝蓝色褂子,果然是夏员外往年穿过的。
陆焕成换了衣裳,家人便将换下的脏衣服拿了下去。
两人重新落座,陆焕成便问道:“你岳丈今儿往哪里去了,倒不曾见他。”
陆诚勇道:“连日落雨,好容易今儿天气晴好,岳父往城里看戏去了。”
陆焕成便将嘴一撇,说道:“倒过的清闲自在日子。”
这般东拉西扯了一番,陆焕成既无什么紧要事说,却又不肯离去。
眼看将近黄昏时分,这陆焕成总不言去,陆诚勇既为人子,自然不好张口撵父亲离开,只得吩咐家人备办酒饭,父子两个吃了一顿。
饭后,陆焕成照旧坐着吃茶闲讲,始终不提动身离去。
眼看将到掌灯时分,夏春朝在里面熬不住了,亲自出来说道:“天已晚了,想必城门已关,公公不如住上一晚,明儿再进城去罢。”
那陆焕成正盼她此言,却又装腔作势道:“住在亲家家里,怕有些不好。”陆诚勇说道:“岳父今儿大约住在城里了,天色晚了,父亲住一晚再去罢。”
陆焕成还待作态,却听夏春朝说道:“若是公公执意要去,我便吩咐家人套车,只是城门关了,不知公公又往哪家外宅睡去?”
陆焕成听她这话,便是暗讽先前豢养戏子之事,面上青红不定,强自镇定说道:“既是这样,我住一晚也罢。”
夏春朝笑了笑,转身去吩咐家人收拾了间客房,拨了两个家人服侍。陆焕成又坐了片刻,便即过去了。
这厢,夏春朝打发陆诚勇洗漱了,自家也收拾完毕,哄睡了女儿,同丈夫上床就寝。床笫之间,便问道:“他今日来,是做什么来的?又是讨钱的?”
陆诚勇道:“他倒没说,言语间也只说些家常琐事。我走前将大半的家财都留下了,他们也该知足了。”
夏春朝笑了一声,翻了个身,说道:“你那一家子人,银钱上若是知道个餍足,比登天都更难些。何况如今咱两个都不在,你那个弟弟又只是个奶娃娃,家里没个进项,他们坐着也心慌。我本当他又是来讨钱,还想跟你商量,谁知他又不曾开口。”
陆诚勇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若能安省些,也就过得清静日子了。”说着,握了妻子的手,又笑又叹道:“却还要谢你,早先你在我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还道你再不准我家人上门了呢。”
夏春朝笑了笑,说道:“再怎样,也是你家人。如今你过来了,我也就懒怠再去计较往日那些个了。”
陆诚勇叹息道:“我有什么好,能得你这般待我。”
夏春朝浅浅一笑,将手覆了上去,轻轻说道:“你比世人都好。”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入眠。
当夜,睡至中夜时分,门外忽然一阵吵嚷,宝儿慌慌张张跑进门来,喊道:“少爷奶奶,不好了,山匪来咱家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