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烨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四十年过去依旧是碌碌无为，二十二岁的时候经家里亲戚介绍找了个媳妇，二十三岁有了个儿子，但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痴呆症，说难听点就是傻子。好在媳妇两年后又给他生了个身体各方面都健全的孩子，不过是个女儿，但他和他的家里人却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村子里没有大学生，几乎都是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不上了的。熊烨当初因为家里穷，小学都没上下来，倒是他的两个哥哥，都初中毕业了。
女儿的名字是他特地去找了一个语文老师取的，熊卿卿，他觉得好听，于是便定下了这个名字。卿卿小学是在乡下的一个小学上的，每次成绩几乎都是班级前三，小升初更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争得了村里唯一一个城里大学校的名额。
可那学费的数目，让所有人的满腔激动瞬间被浇灭，一万元啊！外国语发放下去的农村学校名额共五个，全市那么多乡村，乡村那么多所学校，一个名额的机率几乎是一个村能出一个就算得上是幸运了，因为特招的缘故，学费的数目挺低，固定了的一万元。城里的一些学生即便考到了分数线，最低也要交个两三万。
对于熊卿卿一家人来说，一万元几度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好几次熊卿卿都有放弃去大城市上学的念头了，但最后家里人还是决定让她出去，特别是熊烨表现出了不一样的坚定，他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卿卿啊，爸当年可喜欢学习了，可家里那会解决三餐温饱都是个问题，我上到小学三年级为了给家里减轻点压力就主动退学了。现在你考出这么好的成绩，爸一定要让你继续读下去，咱去大学校，村子以后可就以你为荣了！”
熊卿卿显得有些沮丧，她眼巴巴的看着熊烨说：“一万块，好多的钱。”
她太想去城里的大学校上学，可是她也明白一万块对自己家来说是什么概念。
熊烨安慰她，说：“爸明天就去和别人借钱！”
一个暑假，整整六十多天，熊烨和他的媳妇就在和别人借钱中度过，爷爷奶奶两个人和那些叔叔伯伯们借了总共两千五百三十二，加上平常自己存的一点小钱，大概有两千八左右，熊烨和妻子一共借到了六千五百七十二块，校长也出资给了他们一百，不过是作为卿卿考虑第一名奖励的，用不着还。
剩下的五百多则是村子里的人你给一点我给一点这样凑起来的。
六月三十号，熊卿卿拧着她的两袋生活用品和一万块钱上了前往城市的车。
送行的人不少，有家里人，有门口邻居，也有不认识的村子里的人。
熊烨一个大男人，这个时候眼眶却含满了泪水，没有人会想像得到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取媳妇也没这么高兴过！
“大熊，卿卿有出息啊！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叔伯们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说。
“大熊兄弟，等你女儿出人头地了，可千万别忘记我这兄弟！”熊烨交好的兄弟说。
“外国语，一些城市学生梦寐以求上的学校啊！熊卿卿同学太了不起了，你们要向她看齐，好好学习，天天向下，才有机会走出这里！”熊卿卿毕业的小学里面的老师在以后的上课中经常会提到她的名字。
可是，事与愿违。
熊卿卿退学了，是她自己主动退的学。
是在开学后不久，她拧着当初带过去的东西和一万块钱，回家了。
回到家她就将自己锁在了那间小屋子里，熊烨和妻子站在屋外，听着里面不时传来抽泣的声音，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吃饭熊卿卿从屋子里出来，一大家子围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低着头，不说话，等吃完了饭她突然说：“我不想去城市上学了。”
“什么？！”熊烨几乎是咆哮着怒吼，“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了，爸明天就带你回学校找校长理论。”
熊卿卿摇摇头，脸色苍白神情落寞的回到了屋子。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辜负了你们的一片苦心。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内心忏悔着，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到还没进行分班考试前。
熊卿卿啊，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比不过那些有钱人家的学生，非要去作弊呢！
可是，她的确比不过。
到了那边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差距，不仅仅是物质上，就连学习的内容也要比她在乡下深奥许多。
那次的考试真的太难了，她带了小抄进去，小心翼翼的藏在身上，想着题目简单就不去动它，要是难了就拿出来看看。
老师在课上划过的重点题目她都抄了个大概，到时候只要看一眼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题目有难度，她终于还是作弊了。
没被监考老师当场抓住她很庆幸，得知自己的成绩进入前十且能进一班她很激动。
同学们对她刮目相看，老师夸奖她学习进步大。
她接受着这些来自外界的称赞时，内心是忐忑的，她担心着有一天，事情会暴露。
令人奔溃的事还是发生了，学校里通告批评着她的名字时，她第一次深刻理解到什么是耻辱，什么是别人的异样目光。
“熊卿卿，我还以为你一个从乡下来的能考出什么好成绩呢，原来是作弊的哦！”
“卿卿，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做朋友了，像你这样的人，一点都不诚信。”
“熊卿卿同学，老师本来是非常看好你的，可是……”
她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话曾在耳旁徘徊过了。
她实在忍受不住了！
我只是想得个好成绩，分到一班这有错吗！
我只是想给爸妈脸上增光这有错吗！
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是我错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
此后的日子里，熊卿卿一直抑郁在这样的想法中，并在三个月前，喝农药自杀了。
熊烨处理好女儿的后事后，在悲痛欲绝中过了三个月，等他脑袋清醒点时，立即将女儿自杀的过错归在学校身上。
“别激动，情绪千万稳定，一会老师来了，她会和你说明熊卿卿被退学的原因。你应该也想知道的吧！”程立明试着稳定他的情绪。
果然，他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目光汹涌，仿佛下一秒就能掀起万般巨浪来！
不一会儿，上来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老师，她就是去年那一届初一五班熊卿卿的老师，这孩子当初一声不吭就退学了，她也觉得怪可惜的，没想到事隔一年多，听到的竟然是这孩子想不开自杀的消息。李老师对于这件事有点自责，熊卿卿这学生性格温和，是个文静的小女生。除了作弊那一件事……
其实李老师心里清楚，作弊的绝不止熊卿卿一个人，只是他们运气好没被发现。熊卿卿虽然是以她们那边第一的成绩考过来的，但到这边一比，排名都到了后头，大概是中等的成绩，分班考试以她的水平来说一班很难进入，5~8班是没什么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