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望着他微异问道:“为什么?”
许尘看着那名乞丐身前的破碗,说道:“因为乞讨来的东西总是容易被人抢走,而且要来的饭不香,与之相比较,我宁肯去抢。”
端木容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的逻辑,认真思考片刻后说道:“难道说小偷和强盗要比乞丐更值得理解和同情?”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许尘放下窗帘,看着端木容认真说道:“理解和同情是一种很廉价的情绪,这个世界总是凶险的,如果要活下去便要学会拒绝这些情绪,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中无法自拔。我一向以为那些遇着些挫折便冒充孤独、模仿绝望、哭天喊地、伤害自己伤害亲人、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家伙,都是废物中的废物。”
许尘和陈鲁杰皇子这两个名字,便经常被修行世界里的人们拿来相提并论,虽然当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许尘的资格还显得稍微欠缺了些,但事实上很多人已经在心里把他们两个人当作了传说中的一生之敌。
在许尘看来,一生之敌是一种过于热血甚至显得有些狗血的说法。比如那个老和尚和玄微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生之敌,只怕内心深处也有如此想法,才会生出诸多羡慕嫉妒恨,然而玄微想必没有这种兴趣,终究不过是实力境界的问题,只要一方够强,那么他便有资格无视对方的苦难和奋斗。
站在最高峰顶那株青松之下,何必回头去看漫漫修行路上曾经的同伴、曾经的敌人用了你无数倍的心血才走到山腰间的风景?
此时车厢里的许尘并不知道陈鲁杰皇子遭遇到了些什么,在挥出那剑,他就知道陈鲁杰皇子废了,就算没有死也必然废了,因为一个自幼在皇宫里长大,又在道门呵护下长大的西陵美神子,断然不可能像他自己一样可以无视任何苦难,笑呵呵又冷冰冰地面对一切障碍,然而逾越之。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登上兑山宗后山巅峰之后,便再也没有把陈鲁杰皇子当作自己人生的目标,或者说假想敌,无论陈鲁杰皇子日后会有任何奇遇,有任何造化,他坚信自己只要击败过对方一次,那便能击败对方无数次。
许尘再次掀起窗帘,望向陌生的无仙镇,秋时带着兑山宗诸生来前线实修时,曾经路经无仙镇,只是那时西门望借故没有接见兑山宗诸生,队伍匆匆而过,他竟是没有仔细看过无仙镇的风景,须知此间的景色对他有别样的意义。
车厢里大师兄和端木容静静看着他,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异样,却不知道他心情有异的真实原因,还以为是因为马上便要入大将军府面见西门望,许尘想着草原上的马贼这事以及天书之事有些紧张。
“军部可以确认林零身份。”大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说道:“不管西门望认不认帐,单是下属在草原上组织马贼劫掠联军粮草这条罪名,便也够了。”
许尘笑了笑,其实他并不是很理解大师兄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到无仙镇,也不是很清楚当日那句关于交待的话究竟该如何理解,草原里的马贼群,他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证据,但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让西门望伤筋动骨,至于海畔抢夺天书时击出的那一拳及随后赶到的朝阳边骑,也不足以把西门望掀翻在地。
将军府正门厚重宽大,长街洒扫干净,一应偏将校尉之属恭恭敬敬陪侍在侧,与环境相较,那辆马车显得愈发简陋不堪。
马车并没有在府门前停留,而是直接驶进了将军府,那些奉命在府外陪侍的边军将领愈发觉得震惊,心想车中究竟是谁,竟能有如此大的面子?须知西门望大将军乃帝国军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即便是宫中来人也没资格直驱入内。
没有在将军府前下车,还真是因为车厢中人的身份不一样,像大师兄这样的人物极少在俗世里出现,偶尔露面不过是惊鸿一瞥,真让人知道他来到无仙镇,无论对朝廷还是西门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马车驶入将军府深处,在一片冬园畔停下,一名叫做谷溪的文士恭恭敬敬将三人迎入园内,许尘看着这个人的后背,忽然摇了摇头。
西门望大将军在园口石门下相迎,神情平静不知心境如何。
距离海畔之事已经过去了些时日,再次相见,双方很有默契未提那日争夺天书之事,只是寒喧而入,仿若只是初见。
冬园里摆了一场家常宴,没有传闻中猴头这类的残暴豪奢菜色,更没有传闻中西门望大将军好试宾客胆量的活杀烹姬,乌黑木案桌上摆着的只有淡雅小菜和三色米粥,案畔诸人沉默进食,没有人开口说话。
许尘喝了碗米粥,挟了筷精致咸菜,又喝了碗米粥,又挟了筷威菜放进碗里,用筷尖沉默挑弄片刻,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桌首的西门望。
无声处一句话便是惊雷。
俱沉默时一眼便是闪电。
做为客人,这般直视主人非常无礼,做为小师弟,当师兄在场时自己先做动作有些无理,然后许尘就这样做了,因为他实在是很想真真切切看一看这个人。
大师兄微异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继续低头吃粥,似乎觉得这粥比西门望、比小师弟、比席间隐隐振荡的风云气息要有意思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