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还是这场春雨有些寒冷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的神情有些疲惫。
雨巷里,许尘看了眼湿透了的黑色院服,撑开大黑伞。
杀死那两人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要抢在朝廷尤其是军方明悟之前,抢先无声无息杀死对方,却有一定难度。
在油纸伞下化为灰烬的张正,死于他的一记火符。
于水主,则是死在井字符之下。
井字符是陆隐大师最强大的神符,去荒原之前,陆隐大师便把这道符意传给了许尘,只是因为符意艰深神妙,许尘直至前些时日从崖洞里破关而出,才真正掌握了这道符的符意。
以灵气为引,许尘成功施出的井字符更像是一种模拟,当然算不上神符,与师傅陆隐施展出的井字符神奇威力相,更是远远不及,不过要在这场春雨中,无声无息把一个人切成肉块,却是很简单。
在夜色中,许尘撑伞离开西城门,他先去到皇城,找到侍卫副统领徐崇山,交接了一些事情。
婢女看着浑身湿漉的他,小脸上流露出担忧疑惑的神情。
许尘低声解释了几句,便去后院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开始吃饭。
烛火微摇,许尘坐在前铺桌边,看着婢女前年留下来的丧乱帖,久久沉默不语,想起了死在铺子对面的人。
那也是一个春天,也是在一场春雨之中。
那人死前留下了一张油纸名单,上面是当年曾经参与过那两件惨案的人,如今张正死了,于水主也死了,名单上的人便全死光了。
不过还有两个该死的人没有死,没有把那两个名字写到油纸名单上,因为他和许尘都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不需要记住,也不会忘记。
亲王陈兴以及镇军大将军西门望。
婢女走到他身后,说道:“会不会有麻烦?”
许尘说道:“就算……那位老将军能猜到,他也不能把我如何。”
婢女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许尘总要调查很长时间,然后确认朝廷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时,才于无声处响一道惊雷。
城门郎张正和于水主是当年将军府灭门惨案里的重要角色,许尘已经调查了很长时间,但他选择今天出手,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冒进。
“朝廷里有些人已经猜到是我做的。”
许尘把桌上那张丧乱帖递给婢女,示意她收好,说道:“如果我今天不抢着动手,以后可能就很难有机会动手了。”
婢女接过书帖,问道:“明天如果还要去将军府,我陪你去。”
许尘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已经传信,到时候有人陪我。”
第二日清晨,酸辣面片汤的摊子都还没有摆出来,便已经有几名军部的官员来到了叩响了铺门。
许尘早已准备好,推门而出,看着昨日在大街上见过的那名官员,说道:“将军又要请我过去谈话?”
那名官员的神情比昨日要显得冷漠很多,简洁说道:“请。”
昨日刚在将军夜里被许世将了一军,紧接着出府之后便去杀了两人,这等若在朝阳军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今天会被许世将军再次召见,许尘绝对不会感到意外,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今天谈话的地点不是将军府,而是朝阳军部。
数辆马车离开,顺着大道向北直驶,过了建神坊,有一大片极清静疏旷的林子,马车往林子里拐了进去。
许尘掀起窗帘向外望去,隐约可见密林后方有一大片平坦的草甸,看上去就像是塞外的风光,不禁略感惊诧。
朝阳以武立国,南征北战,军部辖着四大边军各郡厢军还有羽林军,乃是帝国威权最重的部堂,在异国人的心中更是世间最可怕的地方。
这是许尘第一次来到军部。
他没有想到大道旁竟然还有这么一片草甸平林,看似简单朴素,但在地价日贵的都城城里,实际上却是豪奢到了极点。
他也没有想到朝阳军部竟是毫无森严气象,无高墙箭楼静衙,只是隐在青林草甸间的数十幢独立的楼阁。
乌檐明瓦的楼阁或高或矮,看似无序却错落有致地座落在草林之中,各楼之间有直石铺成的马车道相连,看上去静雅幽静而不失大气。
数辆马车在草甸密林间的石道上飞驰,速度奇快,石道上的官吏们闻声而避,纷纷投去疑惑的异样目光。
马车在青林深处最高的那幢木楼前停了下来。
许尘走下马车抬头望去,只见这幢木楼有三层,顶楼有阁,同样的乌檐黑瓦,只是檐梁的风格与草林间军部其余建筑不同,檐线微弯如刀,红梁直若铁枪,一股强悍直接的气息从楼阁里渗出。
三楼阁间,那位身着朝服的老人正扶栏远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的谈话在将军府,老人穿的是寻常家居便服,那场谈话便是私下的谈话,今日却是在朝阳军部,老人穿着朝服,这场谈话便不再是私下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