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了一半。”我悠悠然道:“不过趁此机会诓你一诓。”
“是么。”颛顼笑了起来,此时话语中才当真有了些积蓄万年的苍凉感慨:“共工被困不周山后,我许久没听人唤过这个名字了。帝鸿,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说道:“帝晨被他的子民困住,而你则被帝晨困住,高高在上的帝王为了那些百姓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可他们当真值得么?帝鸿,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我蹙眉,见他最后留下一个笑容,身形便如水面上的倒影那般漾动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阵青烟,云雾般缭绕着升上横梁,如他的话外之音一样久久不散。
浮游道:“颛顼……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眉目冷淡,言语间却有一股恨意。
我仰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浮沉变幻的烟气,良久后轻笑道:“有什么关系,让他再死一次就是了。”
这一震,房屋倒塌者不计其数,受伤丧命者十之五六,畴华刚刚有所好转的形势再次恶化,城郭尽墟,因为混乱,沐音到底没能把逃出去的所有人都抓回来。
我坐在玉姜城的正殿之上,即便如此,似乎也能听到民众的哭喊声。逆境会在人的心中打下根深蒂固的烙印,经过这接连的两次灾难,畴华或许在千年之内都无法靠自己重新站起来了。
一天过去,即便仍旧猜不透颛顼想做些什么,我也已经做了决定。畴华与西陆不周山在地震过后,冥冥之中似乎连成了一线。颛顼所说未必是实话,我却不能放着流赤国不管。若那里的情况与畴华之野相仿,那便不是常人能够应付的,身边并无合适的人选,我会亲自前往。
沐音拱手立在下面,低着头恭敬道:“大人,所需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坐骑选了马交,此去流赤大概需要五天。”
他说完微微抬头,目光似有探询之意,又混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以手支着头,眼风扫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若还有什么想说,但说无妨。”
沐音的神色很是纠结,他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向我问道:“大人,您要舍弃畴华了吗?”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憋了许久,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道:“若我说是,那又如何?”
沐音猛然瞪大眼睛,嗫喏良久,委顿地垂下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话中带着冰冷的笑意,我道:“你会将话问出来,便是已经做了选择。”
沐音气息一顿,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大人,您快走吧!才堎说的话已经流传了出去,您极少出宫,我却能看出不对。城内的气氛太过压抑,如果再有人煽动,必会酿成大祸。”
若仅仅如此,沐音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本来以为有时间重整旗鼓,却不想变故来的这样快。
我皱眉不语。
沐音见我并不回应,突然无端的激动起来,涨红了脸上前一步,却被浮游拦住。他只好提高了音量,对我大声喊道:“其实我原本的使命是将您诱到兴亚门外,那里埋伏了几千甲士,大人,请您快从其他地方离开吧,畴华已经没有您的容身之所了!”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我无悲无喜地问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沐音噎住,随即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缓缓开口道:“我奉命去毁了那个茧,却不想契瑶正好醒了,冷泉旁本就是民众聚集的地方,我不好下手,本想另寻机会,却不想他对所有人说了一段话……他说,帝晨大人其实并非帝鸿大人所杀,而是自愿投入白渊之中,以己身镇住天柱,方才使得这四海八荒多撑了七万余年。”
沉默片刻,沐音道:“且不知为何,您今夜要离开畴华之野的消息被传出去了……他们决定在兴亚门处伏击您。”
我道:“他们是谁?”
沐音咬牙回答:“畴华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