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就是专家,虽然现在很多专家都成了砖家,教授都成了叫兽,但从张恨古这件上来看,专家的作用还是不可低估的。石头中偶然会有美玉,垃圾堆里也会有宝贝,狗食盆子里也难免有红烧肉。胡明的说服工作有了成效。
此时的张恨古腿有些软了。他对面前这个警察说得开始有些信服了。不论怎么说,如果自己死了以后张默默却回来了,那他就死得太冤枉了。想到东大村那些流氓老乡,不知道张默默会便宜了谁?退一万步讲,为什么张默默失踪了他们不管呢?这里面一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了,警察不给立案,说不定就是警察干的呢?
想到这一层,张恨古突然升起一种报仇的冲动。既然同样是死,那与仇人同归于尽是死,这样自焚了也是死,死就要死得有价值。就在这个时候,张恨古几乎下定决心,活要找到张默默,死要砸烂警察局——他的希望很快就要达到了,或者说马上就要达到了。因为一帮要砸烂一切的思潮正在楼下汹涌着。这些年来人们对政府的不满在张恨古事件的召集下汇集起来,在一些人的鼓动下开始躁动。当警察们突然离去后,压抑很久的人们开始对着周围的物体出气了,开始是汽车、商店与行人,然后很快涉及到方方面面,包括警察局、政府、商店、医院以及所有可以砸烂来出气的场所,都将是他们的发泄的目标!
谈判专家已经看出张恨古已经被她说动了,不用后面两位助手动手,用不了三分钟,张恨古就会乖乖地跟她下楼。
她的脸上已经开始孕育胜利的微笑,畅想应该用什么语言来面对下面那些长枪短炮的媒体。第一句话要说的是,应该感谢政府呢?还是感谢领导?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对讲机响了。
“领导们都走了,你也马上撤下来。”
“什么?”她以为听错了,“你重复一次。”
“领导让你们马上下来。”
这个传达给胡明指示的并不是任何领导,只是与胡明关系不错的一个同事。当大多数警察都开始离开现场的时候,她发现胡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那个自杀者。这位同事完全出于好意,告诉胡明,警察的大队人马已经撤了。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兵,根本不知道领导们是什么意图,所以当她传达给胡明的信息时,已经变成让她下楼了。
“那,那楼上的人怎么办?”她没有指明张恨古这个人,只能含糊地说楼上的人。她在楼上,两个助手也在楼上,但谁都知道,她所指的“人”就是张恨古,哪怕张恨古最蠢再笨,也听得明明白白。
“放弃吧,领导们都不管了,你还在那傻站着干啥,我听领导说自生自灭,别管他就是了。”
怎么会这样?谈判专家胡明同志的脸都气绿了,放弃也就意味面前这个人马上就会去死。站在张恨古的角度看,大家都起了哄让他死,换了谁也不可能再活下来了。都讲究顺坡下驴,现在骑在老虎背上了,没有人给他搭把手,张恨古怎么下得了台?
在楼上站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张恨古已经做好投降的准备了。男子汉大丈夫,抬得起头来,就低得下身去。为了给张默默找回公道,他一定要活下去,哪怕象狗一样,也要把那些幕后的黑手找出来,然后象杀猪一样把他们全都开膛破腹。但是当她听到专家那一句楼上的人怎么办时,似乎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政府对于自焚的人居然放弃了?政府居然允许他在这里点火了?政府居然不在乎人们用自杀这种手段了?
这个万恶的社会!这些万恶的官员!这个黑暗的天下!
张恨古想起为了张默默,警察署不管,警察局不管,信访局不管,县政府不管,市政府也不管……现在,连自杀这样极端的手段政府都不怕了,他还有什么办法为自己争取权益?
算了,这个社会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了,既然老天爷已经不让人活了,那他还有什么必要活下去?做一条狗,张恨古现在都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