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离山情怀么?
苏景想奈甩手,结果才甩两下自己也笑了,能被他们开玩笑心里居然还挺舒服的,不知此刻‘心里挺舒服’算不算小师娘说的‘拍子’。
笑了片刻,掌门换过了话题:“还有一件要紧事情要想师叔禀报。离山下,六耳杀猕封印。”
苏景扬眉,那封印非同小可。
迎抗天星劫数时,离山山基遭重创,大山沉陷过半,封印也受到不小影响。中土阳间修家共抗陨星时,离山下守卫封印的镇士并未出手帮忙,但他们亦不得闲,皆尽全力维护那封禁法术,这才勉强保住了封印不曾立时破碎。
大概说过缘由,沈河继续道:“现在那封禁阵法仍行运,但不稳。”
“还能坚持多久?”苏景问。
沈河摇头:“没办法确定,要看运气了。”
现在的封印是离山师祖三千年前施展**力重加固的,内中法术不仅威力强大,且玄虚复杂到极点,以现在离山弟子的状况,想要再做修补疑痴人说梦。
人间抗天星、幽冥除墨沁、杀灭玄天道,接连恶战不停一桩又一桩的大祸被消弭,可劫数仍在,此刻轮到了:被困在地下数年头的旧圆凶獠,六耳杀猕!
封禁法术随时会破,六耳重见天曰之时不远了。
忽然又风掠过,吹在身上微凉,苏景抬头望天,满天星月隐没、东方却仍黑暗重重,正是黎明前最最沉黯时候。还有,不知何时阴云飘来,刚刚那阵凉风正是雨前风,很下雨了,不大,淅淅沥沥地。
苏景望向东方时,疤面青衣也在眺望东方、坐在画舫篷顶上。
手边一杯早已冷掉的残茶,他一口一口抿着,喝得津津有味。秦淮河距离山甚远,此间天空净好,风雨亦云。不多久,东方鱼肚白现,天破晓。
不少靠近岸边的画舫开始有人进出,杂役佣人登岸去买早酒、丫鬟婢女趁着晨光岸边去伸展下身体,谈不到繁华忙碌,但也透出些浅浅淡淡的人间生气。
几乎同个时候,疤面青衣身前空气微掀涟漪,一个大头侏儒现身,下跪行礼:“肖斗斗拜见吾主。”
侏儒穿着一件银光闪闪的袍子,映上东方初透的阳光,很有些耀眼。但也因衣袍太闪亮,衬得大头侏儒愈发丑陋了。
“来,坐。”疤面青衣心情不错的样子:“喝不喝茶?”说着把手中只剩下一个底子的残茶递了过去。
侏儒肖斗斗不喝,自怀中摸出一个皮囊递向了疤面青衣:“肖斗斗复命。”
接过皮囊掂了掂,疤面青衣面露笑容:“不少啊,辛苦了。”
“托主上洪福,肖斗斗幸不辱命,杀猪七百零三头。”
疤面青衣将皮囊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乾坤囊中密密麻麻皆为人头——所有头颅的头皮都被利刃刮去,清晰可见血淋淋地天灵盖正中,赫然一洞,看上去有些像眼窝。
天灵盖上长出第三只眼的头颅。
双手一搓,连乾坤囊带内中人头尽数化作齑粉,随风散去,疤面青衣开心而笑:“怎么,心里不痛么?”
面前侏儒肖斗斗的面色随恭敬,但眉头始终微皱。
闻言肖斗斗摇头:“不是不痛,六耳为猪人为狗,杀猪屠狗属下心里不存半分怜惜,全都死了活该!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猪狗自相残岂非做好,我们又何必理会,尊主命我狙杀那些准备趁修行道虚弱起事的六耳,岂不是帮了那些正道恶犬。”
“不明白么?”疤面青衣把残茶尽数倒入口中,笑容愈发欢畅:“自己去想,实在想不出就忍住...到时候我请你看天大好戏!”
尊主的姓子便是如此,时而惜字如金,时而言之甚详,时而还会卖个关子,全看他的心情了,肖斗斗奈应是,站起身来准备施礼告辞,不料就在此刻,河岸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疤面青衣主仆循声望去,旋即两人同时皱眉:
岸上来了个怪物。
毛发浓重,人形状,双手双脚,却仿佛大猿猴似的,四肢着地缓缓爬行。怪物低着头,双眼望着地面,但绝非视前路——在他的天灵顶盖上,赫赫长着一只眼睛。
头顶独眼受伤了,眼角淌着脓血,半只眼睛通红,但仍睁得圆、来回转着观察前方。
不止头顶开目,腮上两侧也还各生了三只尖耳。
爬行中,怪物时不时会抬起头,三只眼睛同做微闭,抽着鼻子做仔细闻嗅,似是分辨着空气的味道。怪物的人中与上唇生得又短又浅,随他鼻端抽搐,上唇翻起露出满口獠牙。
疤面青衣与肖斗斗又怎会认不出,来得分明是一头六耳杀猕!
只是这世上的六耳,要么被封入地下、要么缝目削耳挫牙潜伏人间,哪会有这等‘明目张胆’行走于世的,生怕自己死得慢?又或是以为修行正道元气大伤、再人能斩杀他们了?
肖斗斗最近自主人处领受的命令便是‘杀蛰伏于人间的六耳,不许他们趁机作祟’,见到岸上情形森然冷笑:“敢以本像出来招摇的猪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言罢正欲飞身上岸,疤面青衣却伸手拦住了他:“他不太对劲,再看看。”
果然是不对劲的,岸上的六耳杀猕,目光里浓浓尽是迷惘,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对周围凡人的惊呼也不做理会,闻嗅着、爬行着一路来到岸边,低低垂头又闻了闻江水,确定这水可以喝,尖尖的紫色舌头伸出在水中一卷,好像猫儿似的舔水来喝。
再也简单不过动作了,江心处的疤面青衣却陡然面现惊诧,他身边的大头侏儒则‘嘶’一声倒抽冷气。
修行高人,护身灵识总会行布四周,疤面青衣主仆自也不例外,这方圆十数里的河路尽数被他们纳入灵识探查的范围,是以两人‘看’得清清楚楚:岸边六耳杀猕舔一舔,十余里河路内所有虾子,论藏身泥地石缝、还是浮游水中各处,尽数被六耳收入口中、吞掉。
所有虾、只有虾。
河中再虾,但鱼儿蟹儿水藻蛎贝全伤损。
眉头还皱着,疤面青衣居然笑了,问身边肖斗斗:“你做得来么?”
‘一舌打尽’水中虾,不伤旁类。肖斗斗摇头,他没这个本事。疤面青衣‘嘿’了一声,怪话:“他爱吃虾。”
吃过虾,岸边六耳头顶的眼睛不再乱转,牢牢望向了青衣主仆......看了一阵,他双臂微微一撑,人立而起,改顶目为面目,继续注视着疤面青衣两人,脸上神情不变,仍是满满地迷惘。
又过片刻,六耳跨步入河,向着疤面青衣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