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苏景出现的恰到好处,正在法磬已被弹动,轻响将出未出时。
法磬响...可这一次哪有轻鸣,只有一声分金裂石的怪戾锐响,法磬爆碎去!灵宝毁灭、宝主受反噬遭重创,张口鲜血狂喷身体翻滚跌落。
苏景有许多身份,佑世真君、东天剑尊、离山小师叔、苏记少东家、天斗剑庐主人等等等等,但其中最威风的那个,莫过神君亲封、幽冥阿骨!
抽夺魂魄,是幽冥王驾、大小阴官的老本行,也是神君的老本行。
他是十四王。想要夺他的魂?得先问过阎罗神君的。
神君不在中土,问不到,那就得先问过他身上的王袍。王袍在身时,想要杀掉苏景不难;但要直接抽他的魂魄离身...也不难,能有瞑目王那般修为就能做到。
以前没那么麻烦,王袍虽然认主,但是苏景的境界浅薄,与袍子的契合很差劲,可他在莫耶雕山数百年,心境一变再变,精进又精进!王袍不问修为只看心境,袍与王,正迅速融合。
不是苏景多强,是他的袍子惹不起......
荆花强,可就凭他的修为,凭他的法磬,想要生生抽去神君亲封的阿骨魂魄,还差三十万年精修苦练。法磬崩碎,弥天台此行第一个受重创者,妖僧荆花!
就在法磬发出刺耳怪响崩碎去的时候,一声朗朗大笑忽然自半空响起,岐鸣子猛一拍额头...想起来了!
不是全部,但最最关键的一重、他为何会回来又为何会记忆全失的缘由,想起来了!
而思意明慧,便是道法明慧,便是剑法明慧,刚刚遭墨长矢击碎的长剑,剑柄仍握在手中,岐鸣子挥剑,就用手中的剑柄和剑柄上的三寸败铁,又在夜空中画出一条清凉长溪。
天溪重现。看上去和他以前施展的剑法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一样,可听上去不一样。溪水中,有高亢、嘹亮、清冽的长啸传出,岑岑之啸升于溪,映于天又再落于地,之后那条浅浅的天溪中...飞出了一头青青的龙!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才是岐鸣剑的真谛,画一溪,养一龙,我以我剑腾青龙!天溪崩碎去,青龙出水来,张牙舞爪、袭杀那个佛——来自星石化形、又被灵花附身转活、正大杀四方的佛——燃灯、灵花。
何其突兀,溪中腾龙,龙做劫杀!灵花正准备去接应重伤荆花顺便一掌将苏景拍个稀巴烂。全未料青龙扑到,一下子被冲了个正着,龙尾如鞭抽于佛面、龙爪如刀刮入佛身、龙牙如锥直刺佛心......火星,火星迸溅!
若按照灵花以往的运气,此刻他应该已经‘往生极乐’去了,可是今天他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他钓来一条大鱼,他身在‘上上好佛’中。那青龙之爪、之牙只能在‘古佛’身上挂出连串火花,却扎之不透!
先是煌煌大惊,随即霍然狂喜。灵花的表情都写在了‘古佛’脸上,大笑中喝断:“孽障!”,古佛盘指结印,向着青龙扣下。
龙有灵,力未逮但灵动十足,急腾身避让佛印。复而巨大身躯蜿蜒摇摆,改作游斗。看似纠缠不休,实则青龙危在旦夕,岐鸣子修为还未得圆满归复,仓促施展中,他的溪中龙也只存蛮力不谙法术,若力不容人就离败亡不远,就在此刻,天空中风雷滚荡,一尊大神破空显现,双手握拳狠狠砸下...向燃灯!
来得真是神...东土百姓心中的神灵,真正存在于世间,将‘善恶有报、现世报’七个字写进人心的神灵,佑世真君!十七丈高佑世真君落入离山,战古佛!
一个佑世真君后,是十个佑世真君,十个之后又来百个......东土人间,大小三百真君祠,所有真君祠内供奉的大像悉数落入离山战场,会同剑上青龙,斗那星石佛陀。
三百真君、三百巨像,他是人间慈悲,更是人间凶残。
中土世界,每一座真君像都与苏景灵犀相连,平日里苏景只要动动心念,就能听到殿上凡人的祷念...在他去莫耶之前,能做得也只有‘听听’而已;但莫耶五百年修行,返璞归真参悟逍遥,再归来时他已超凡入圣。
那些大像屹立千年,饱受香火润泽、饱受人念滋养,早已养得真灵,今日只消苏景牵起灵犀,便能点活他们,杀入离山!
大雨滂沱,怀宝弟子斗于墨色长箭、百多天魔力敌众多罗汉、西海佛陀入炼狱、南荒老蛤吞神雷、天溪青龙与三百真君围攻星石燃灯,凡间人世、第一修宗中,正暴发着绝不应发生在人间的恶战,神佛之战、仙魔之战!真真正正的天崩地裂之战。
另一边,叶非双剑终归没能飞到合镜面前,双剑被妖僧庆花追上了,庆花身后那棵菩提树疯狂摇曳,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剑上迸起的耀目强光;而叶非不愿与庆花缠斗,只求速速突围去截杀匪首合镜,奈何几次冒险突围都被庆花挡下来。
冒险突围都冲不过去?那就更冒险些,剑上甚至传出了叶非的怒笑:“秃驴,我就不和你拼!”
短短片刻,之前被破去天掌的沉镜已然恢复如初,行元流畅,皱眉看着混乱战场,提息、做吼:“寂灭!”
法随声,他说寂灭便是寂灭。战场之内包括人王、归仙这等本领的人都为他‘法音’所摄,体内正疯狂循转的灵元猛打了个突、变得凝滞生涩,本来七分力气就能从容施展的法术,非得十分力气才能施展不可,在争斗中立刻落入下风。大能为者尚且如此,何况普通修者......忽然,一个平和、饱满的声音自西方传来:“菩提。”
同样是两字,同样是禅音,但声音所过,先前沉镜那‘寂灭’法锢就此崩碎,秦吹、鳌渚等人周身一轻,法元行转再度流畅,立时扳回局面,反倒打了对头一个措手不及。
沉镜一惊,抬头循着声音望去,西方天空一个中年僧人静静伫立,稍胖、痴痴呆呆的目光。
南方,秦吹、鳌渚、老蛤来了,已入战;北方,浪浪仙子与小相柳来了,已经冲进千里范围,瞬息将至;西方的影子和尚又怎能不来!
一个一个,他们都是中土的王!当中土有难,他们又怎能不来!
沉静再提息,瞪目,叱咤:“三宝!”
菩提破寂灭,顺理成章,但何以破去佛、法、僧三宝?三宝是大信念、大坚持、大修行,是释家的追求之路,是释家的真谛存放之处。
‘三宝’两字声音未落,西方来的影子和尚两字含笑:“狗肉。”
狗肉破三宝,便如泼皮打秀才。
不是小沙弥辩题目也不是老和尚打机锋,‘寂灭’‘菩提’‘三宝’‘狗肉’你来我往,是为修禅大成者以真法如禅音做无上天音之争。
沉镜沉面:“我破道我西去,我到过灵山见过佛陀,我知极乐何乐我知往生何生,你这生于怪象的妖孽怎与我争!”
影子扬眉:“我生于墙缝,修于方坟,行于天下,我之愿众生随意自在所行无碍,你碍得众生自在我便挖你心肝。”
沉镜面沉如水,破偈弃梵,白话却是直逼要害,其音即其法,其法即起杀,诛心且灭神!
影子和尚的话是与沉镜同时开口、也同时结束的,两僧收声一刻、同时定身不动。两人相距百里遥远,彼此绞杀却在咫尺之间,外人看不到,两人的身魄已然纠缠在一起,今日只有一人得活。
就在两个和尚定身同时,突然间有无数白纸自天空洒落,彷如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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