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大人可知道撰写这篇文章的大儒是谁?”
胡钦差道:“上头写着的是王艮,老夫有些印象,却是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人。”
吴华叹气道:“这个王艮,乃是王学大儒,门生弟子遍布天下。”
“王学……”听到了这里,胡钦差倒是有印象了,王学是新近窜红的学说,据说在京师有不少高官都是王学门人,不过具体是谁,胡钦差也说不清,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王学眼下并没有被朝廷明令禁止,甚至有一些官员并不忌讳自己是王学门人的身份,甚至还引以为荣。在礼部里头经常也会有理学和王学孰优孰劣的争论,只是胡钦差并没有参与这种事,在他看来,什么学都只是敲门砖,有了官身,多研究一些诗词歌赋才有些意思。
吴华见胡钦差还是一头雾水,忍不住跺脚,捶胸跌足道:“大人,这篇文章表面上是夸赞大人,可是却包藏着祸心,不可小视啊。大人的文章被王艮拿出来注解,难道就没有发现这注解有些怪异吗?”
胡钦差也意识到了问题,颌首点头道:“不错,确实有问题。”
吴华苦叹道:“问题就出在这里,王艮是以王学的立场来解读大人的文章,大人的文章明明是理学正宗,可是经他的歪曲,却满篇都是知善恶、致良知、知行合一。杭州的读书人看了这篇文章,见王艮这般吹捧大人,会以为如何?定会以为大人和王艮必定是密友,既是密友,王艮的注解自然而然也就是权威解读了,因此在读书人们眼里,大人便成了正宗的王学门人。”
“王学门人……”胡钦差呆了一下,他顿时觉得大大不妥了,他可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门人,京师那边各种学说确实也经常有交锋的时候,可是现在朝廷对这种事管禁并不严格,即便如此,胡钦差也不愿被人当坐哪个门人来看待。
可是胡钦差又生出了疑问,就算他是王学门人,那又如何?这王学门人做官的多的是,为何唯独这些读书人却是反对自己?
胡钦差想不通啊。
而这吴华游手好闲的作用终于体现了出来,可见游手好闲并非是坏事,至少耳目灵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吴华苦笑道:“若是在其他地方,这倒也没什么,可是浙江这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大人可知道这明报有编撰六人,现如今赞同王学和理学的各占一半,因此明报现在的文章之中,理学、王学都有,久而久之,这里的读书人对王理之争格外敏感,每日报纸出来,理学骂王学文章,王学骂理学的观点,日日都是这样吵闹。”
胡钦差顿时明白了什么,浙江这边,王学和理学的矛盾激化得很厉害,许多事就是这样,本来大家起先只是学术观点不同,可是一旦把问题摆到了台面上来讨论,就少不了争吵,一争吵,情绪就会比较激动,若是在京师,王学、理学还在相互讨教的范畴之内,可是在这浙江,王学和理学之争已经彻底非此即彼了。
吴华道:“大人想想看,那些理学之人见主考的钦差都是王学之人,会怎么想?”
胡钦差脸色一变,表情越来越难以捉摸起来,原来问题是在这里,在矛盾激化下的浙江,自己被人误以为是王学之人,自然会让理学的人感到担忧,毕竟这一次是他主考,理学的考生必定会受到影响,对于理学之人来说,这是很不公平的事。
吴华叹息道:“其实还有个更深的原因,那便是大人毕竟不是提学,大人虽然可以主考,可也只是主考而已,提学辖制本省读书人,甚至可以对一些犯了学规的读书人进行惩罚,严重一些,就算革掉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大人不一样,大人毕竟不能革掉读书人的功名,如此一来,大人虽然贵为上差,可是读书人却未必害怕,正因为如此,才有人敢于闹事。”
胡钦差忍不住道:“既然有理学之人闹事,那么那些王学之人呢,王学之人难道就没有肯站出来说话的?”
吴华摇头道:“有是有,只是浙江这边,王学的读书人不过十之一二,起不了什么作用,更重要的是,理学之人之所以闹,是因为害怕大人到时候偏袒王学考生,所以才是激烈,甚至不惜有人要聚众闹事,王学之人毕竟没有危害到切身利益,却也只能袖手旁观。”
“好哪!”胡钦差忍不住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道:“此事定是徐谦作怪,此人还真是大胆,连本官都敢消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