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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硬姿态与明白人(1 / 2)

江户,最早只是日本关东地方豪族江户氏的住所,战国时期属于北条氏的势力范围,丰臣秀吉完成日本名义上的大一统之后,将顺服状态的德川家康封在了此处。

德川家康将江户城作为了自己的新基地,之后打败富不过三代的丰臣氏,登上了日本权力的巅峰,受封征夷大将军,开创德川幕府。

江户城的扩建工作从1590年开始,一直到1636年才全部完工,前后长达几乎半个世纪,成为日本第一大城,在政治地位上更是取代名义上的日本首都京都。

作为新一代日本统治家族的老巢,江户城无论从规模上还是施工时间上,都远超过战国时期修建的浪漫色彩更浓厚的安土城和大阪城。前者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与军事的真正结合,而后两者则更多得表现出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的时代野心与个人情感。

德川幕府的统治制度与江户城有机的结合了起来,在“参勤交代”制度的牵引下,大量不事生产的武士权贵在此定居繁衍,然后服务权贵阶层的商人、工匠、使役作为町人不断涌入,日本各地的商业与艺术人才在这里汇集、碰撞与融合,并发展出引领日本近代社会的江户文化。(注:参勤交代,是指日本各藩大名需要定期前往江户替幕府将军执行政务一段时间,然后再返回自己领土。这种制度在防止地方大名做大方面有一定的效果。)

到了明治维新,德川幕府退出历史舞台,最后一代将军德川庆喜交出了江户城的控制权。完成日本近代政治改革的明治政府正式将日本的首都定在了江户,并改名为东京,一直定居在京都的日本皇室也从此挪了窝,历代幕府将军的居所成为了日本天皇的皇宫。

……

……

17世纪的江户城,还远没有后世东京的超大规模,但也是一座占地面积超过20平方公里的巨城。精致优雅的山之手(上流社区),繁华忙碌的下町和江户凑(平民社区和港区),总人口数超过了40万。

江户湾内,一溜风格与规模大小都和四周截然不同的战船静静地停泊在江户港的最外延水面,都不约而同的将船身一侧对准了远方某座巨大的建筑。

而在江户城的内,那座位于中央的五重六层的天守,就是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居所,同时也是日本幕政中心。此时此刻,由德川家光主持的一场激烈的辩论会正在进行中。

下首两侧是神情不一的各位幕府权贵,他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情绪激动而愤慨,而另一派则表现得有点尴尬和患得患失。

“……区区数百南蛮军势,只是用卑劣偷袭才占领了三崎奉行所,现在还敢停泊在江户湾内索取赔偿,足见狂妄自大。如果不以正确而有力的态度应对的话,将有损主上的威严,动摇守国大策(锁国令)。”

“松平忠信固然炮击使者在前,但也是职责所在,而且警告之后并未收到南蛮人任何交涉文书。我想,某些人对南蛮硬闯江户湾、水军弃海防而不顾的事实,也有责任吧?”

说完,松平信纲几乎是用鼻音发出一阵冷哼,顺带偷偷看了下门外胆战心惊跪着的松平忠信和三浦义良,对这两个只会窝里斗的废物很是不满。

松平信纲,幕府老中,一直是德川幕府实行禁西教、闭关锁国的铁杆支持者,其多年前还担任了血腥镇压岛原之乱(长崎天主教徒暴动)的总大将,是德川家光最为倚重的有军事才干且行事手腕强硬的重臣。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等候德川家光发表意见上,但另一边,一个身份看起来并不比松平信纲低的幕府中年大佬正旁若无人地立在窗前,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一直在查看远方的海湾,表情很是凝重。

须叟,中年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毕恭毕敬地朝上座的德川家光低头行礼:“三浦海防均为南蛮船重炮所破,现在又停在湾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怕没人会算的出。”中年人撇了眼对面的松平信纲,语气依然很平静,“记得当日江户水军前去阻拦南蛮船队,对方并未强闯,反而给主上送上信件和礼物。对等待回复的使者使用武力,说是损害主上名望的失礼行为也是一种事实……”

阿部忠秋是典型的文官,在后世被誉为德川幕府初期“唯一且独有政治家风范”的幕府重臣,和松平信纲这种凡事动不动就来硬的武力派不同,其政治作为更稳重且考虑更全面,在历史上为德川幕府初期缓解社会矛盾和发展经济做出了积极贡献。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甚至立场对立的幕府大佬同时处于一个会场,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发生语言攻击,但在场的两人的支持者们还是压力蛮大的。

除了三浦义良和松平信纲这两个跪在门外的直接当事人之外,主战派和主和派在德川家光的面前进行碰撞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此时所有人都不得不全力以赴,以求得事后将军的优秀评价。

“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南蛮入侵再说吧。丰后守忠秋大人(阿部忠秋)的看法,可以胜利后再讨论。”

松平信纲说完,朝一边跃跃欲试的稻叶正则投去了微笑的目光,后者则意气风发的抬起了头。

“丰后守忠秋大人考虑很全面,但伊豆守信纲大人的看法更中肯一些。忍受南蛮船硬闯江户湾,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忍让,而必要的主动惩戒,则是展示我们底线的态度。”

稻叶正则,小田原藩的藩主,今年才二十三岁,其早亡的父亲稻叶正胜是德川家光奶娘的儿子。父亲正胜打小就和德川家光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依着这层关系,可以说年轻气盛的稻叶正则是除了各地德川家的一门众亲藩外,维护德川家政权最铁杆的旗本藩了。

“哈哈,难道做出更蠢的事情和发生更坏的结果才重要?南蛮船能在几里之外炮击三浦海防,就没有能力破坏江户吗?他们为什么在等待,说明他们想说的话不会比正则大人的少。”

“关于炮击使者的赔偿事情,主上充分信任我们能做出最好的回复,而不是无视后果地展示力量。”

说完,阿部忠秋又向德川家光深深一礼,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暗底下拳头都握紧了。

齐刷刷地目光再次汇集在上座的德川家光脸上,而后者则漫不经心地揉着手上那封半个月前由下属递交来的南蛮交涉信。

德川家光的表情麻木,或者说长期以来他给陌生人的印象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德川家在冷漠的表皮下有着一些让人受不了的神经质与恶作剧癖好,所以他越是不说话时,近侍小姓们越是如坐针毡。

从小就不受父母喜爱,一度家臣们都对之疏远,忍受和委屈是德川家光少时最多的感受,甚至不堪周遭不公正眼光的德川家光在少时还自杀未遂过一次,完全靠着奶娘在私下奔走才保住了自己的继承人位置。

这些压抑在其继位为第三代幕府将军后,就演化为某种神经质般的强硬,不光政务上采取大量过硬的政策,还在家庭关系上表现出一种暴虐,逼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德川忠长。

大量严格的强权律法都是在德川家光在位期间颁布的,所以历史上对德川家光的评价大多是“武断政治”之类的。

“向他们表达心意,不能理解的话,就尽早离开吧。”

会场足足冷了十几分钟,德川家光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嚯噢!”

不等松平信纲反应,阿部忠秋就抢先“领”下这道模棱两可的命令,等回过神的松平信纲及一批支持者露出恼怒表情的时候,阿部忠秋带着少数人已经离开了会场。

……

……

数量高达数十艘的各种尺寸的江户水军的关船或小早远远地围在距离三国联合舰队落锚地上千米的外围,几乎没有一艘船敢靠近。

远方那艘白色的巨舰上那四根粗长而狰狞的炮口让他们本能感觉到不是对手,而在之前为阻拦这些南蛮人的硬闯,一艘小早已经被几发近失弹给震散了架。

黄昏之时,来自江户城的阿部忠秋一身普通便衣,只带了两个近侍就坐着小早朝那艘最大的南蛮白色战舰靠去。船头,一名近侍拼命地摇着一杆五颜六色的长旗,表达着自己的身份。

三国联合舰队名义上的总指挥拉斯穆森少将,此时此刻还正带着一批土匪般的欧洲雇佣军在三浦半岛沿岸烧杀抢掠各种补给,而明确拥有海上作战指挥权的华美特遣舰队总指挥纪朝海上校,则在国内的指示下直接率领大部分联合舰队船只深入江户湾,以最****的姿态逼迫德川幕府出面表态。

要求谈判的外交公文已经发出去了约半个月,但德川幕府除了礼节性的送来淡水和食品外,几乎不对之前发生的武装冲突做出任何明确回复,让纪朝海都有点焦急起来。

收到亚洲舰队发来的特遣舰队尽快归队的命令已经又过去了一周,还剩下最后一周的时间,届时特遣舰队就必须回航香港。而为了让此行有个不半途而废的结果,命令的最后允许纪朝海用任何方式让德川幕府低头,并授权他进行外交签约。

被夕阳渲染了大半的江户印在纪朝海的眼底,他很难想象自己未来几年会向这座看起来繁华忙碌的城市发射大量炮弹。

“上校,德川幕府的使者已经接进军官餐厅了,长相打扮很普通,但身份很重。葡萄牙和荷兰的书记官已经先进去了。”一名军官走到纪朝海背后,轻声提醒了一声,“按照事前的约定,将由您负责出面有关赔偿和通商开关的谈判。”

“有关协议内容早在出发前就定好的,这次照本宣科就是了吧?真是个不太适应的差事……”

纪朝海整理下军装易容,无可奈何地转身朝甲板舱门走去。

……

……

金城公主前后甲板的120毫米主炮再次让近距离观摩的阿部忠秋深深震撼,他几乎是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华美海军军官进入了军官餐厅,先是对着军官餐厅墙壁上那几颗看起来并非是油灯的奇怪灯具诧异了几秒,紧接着就闭着眼座在了角落。

葡萄牙和荷兰的书记官正在窃窃私语,对他们无法主导这种利益重大的谈判显得有些不满,但顶头上司在出发前的指示,让他们又不得不在这里仅仅扮演旁观者和最后的签字人。

“估计要下雨了,舱里太闷了,大家喝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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