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祝黄闪进来,左手扶起祝童,右手已然捏着凤卓青羽;匆忙间只在祝云指尖一点,当空写下个淡红的“犬”字。
“犬乃看门狗,一世最衷心。”说完,凤卓青羽点进祝童唇边。
“犬”字逐渐变小,凝为核桃大小,随凤卓青羽引进祝童口中。
肺部的痉挛停止了,祝童抚胸喘息,口鼻间不在出血,气息慢慢平稳。
祝云最累,凤卓青羽点中那一下,把他身上的精气抽空大半;总算他平时比较用功,蓬麻功还算扎实,才没瘫倒丢人。
“药有问题!这样的药对掌门来说是毒药。”女活佛走进来,手里端着半杯药汁。
祝童还动弹不得,成虎用毛巾刚把他脸上、胸前的血擦拭干净。
药材是祝云亲自到苏州城内的药房购买的,他连忙拿出药方仔细核对一遍,祝黄又一一辨别,没发现什么问题。女活佛还端着那杯药汁沉思,祝童恢复一些后要喝水,成风送来杯清水,祝童刚喝一口就吐出来:“是水的问题。”
霞光寺使用的是水厂管道送来的自来水,这个工程两个月前才完工;说来,是正在外面做法事的胖和尚的功劳。以前,霞光寺日常用水有两个途径,一是取自不远处的太湖,二是偏院的井水。
太湖水已经很少用了,水里的味道越来越重,打扫庭院的和尚都不敢用那样的水浇灌花木。五年前,偏院厨房的水井里打出的还是甜水,从去年开始井水也被污染,有大人物来随喜上香,泡茶的水都要花钱到十几里外的商场去买。
年初,胖和尚在县里开会时,说起霞光寺周围的污染;马上就有企业家表示出钱为霞光寺铺设送水管道。人家果然说话算话,今晚为祝童熬药的水,就是从管道里出来的自来水。
成虎接一杯自来水送来,祝黄凑到嘴边,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氯气,含到舌尖,好大的碱味!水厂的水也取自太湖,今年雨水少,消毒剂的份量不得不加大。
几个人都可算是半个医生,轮流品尝完自来水后马上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话说一方水土一方人,中医用来煎药的水本来就是中医的一部分,用这样的水熬药,等于是把香薰术的药方改变了。如果只是用这样的水煎药也许还好些,香薰术是以水气为引,药力都化在水雾内,氯气与碱性与药力反应,变成有腐蚀性的气体。祝童脆弱的肺部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的祝童,与刚归国时的情形差不多。
祝云马上吩咐知客僧带人开车去买水,祝童和师叔祝黄、女活佛坐在偏殿内默默等候;有祝黄在,不只祝童感觉压抑,女活佛也不敢如在日本一般。
一小时后水买回来了,香薰室再次充满药气,女活佛进去感受一会儿,才安心的让祝童进去。
“我准备到山东去。”女活佛突兀冒出一句。
“去找我师父?”祝童只穿一条内裤,本已满身大汗,听到这句身上汗水更是多了些。
“也许祝蓝师父比索翁达活佛更高明;祝黄师父太古板,他的东西不适合我。”女活佛修为高深,祝门狗皮膏药神妙,她的伤恢复的很快;师叔祝黄对索翁达倾囊传授,不知为什么对女活佛很冷淡。
但是,说老骗子比索翁达高明,祝童还是不以为然。
祝黄不放心,也走进香薰室陪着祝童。女活佛笑道:“掌门就算答应了?过几天我就走,就说是掌门让我去的。”
说完,女活佛离开香薰室,祝黄询问的眼光看向祝童。
“她要去找师父,也好,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做。”祝童只好解释两句。
祝黄握住祝童的脉搏,好一会儿才松开,缓声道:“让她去山东师兄处也好,等你身体好些,我也要去。”
“师叔要去呆多久?”祝童问,师叔平时话不多,这个决定应该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来。
“是啊,师兄做的对,你和他的眼光都比我长远。祝门是要改变了,这两天我想了又想,你出让掌门给祝飞我没意见;只是要答应一条:如果有一天祝飞离开,凤凰面具还要由你掌管?这次只能算权宜之计,不能因此破坏祝门掌门传承的秩序。”
“是我孟浪了,师叔,到时候我会给大家个交代。”祝童点点头,他确实想的太简单了;如果每个掌门都如自己般把凤凰面具随便转让,对于祝门的发展确实是个极大的隐患。祝黄没回答要呆多久,这让祝童松了口气,想必,他还要观察一下山东那边的情形。
“过年时我在山东和师兄谈过,他认为祝门要发展、生存,必须寻找另一条道路,他现在做的事就是在探索这条路。师兄在山东建立了一间药房,想把传下来的秘药药方实验、改良成可以为大众治病的药品;师兄邀请我去那个药房帮忙。我已经答应了。”
祝童听师叔说着,无言以对;老骗子的所谓药房应该就是个研究所或实验室。祝黄所掌握的祝门秘术比师父老骗子要扎实,如果只以医术的角度看,祝黄是个活化石一类的宝贝,现在年龄大了,确实要抓紧时间把那些东西整理出来。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应该是他这个祝门掌门做的事,老骗子虽然看似随意,做的无一不是对祝门长远发展有利的事情,这样的深谋远虑小骗子就从来没想到过。
“但是师兄那里需要一大笔钱,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在转让掌门位置前,由你出面把祝云、祝槐手里的钱集中起来,算是大家对师兄的支持。”
“师父那边需要多少钱?”祝童问。
望海制药是祝门今后发展的根本,也是祝门脱离江湖融入现实社会的基石。作为现任掌门,他应该为师父的苦心做点什么。
“师兄没说,我能看出他一直在为钱的事苦恼,总归是越多越好吧。”祝黄可算是古老的江湖人,对钱的概念极淡,要不然也不会做那些看病不要钱的傻事了。
香薰室内安静下来,丝丝药气从底部管道涌进来;看着师叔祝黄苍老的肌肤在药气中逐渐红润舒展,祝童想到:香薰术原来还有美容的效果。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师叔头上的白发提醒祝童:两位祝门前辈都是老人了。
祝童开始算账,二师兄祝云现在能拿出的钱不会超过一千万;搞寺庙可算是长期稳定的买卖,需要不断的投入。由于祝云开始的起点比较低,都是找那些荒废小庙一点点滚动发展,总算这几年佛教兴盛迷信之风又起,他才有能力逐步修缮道场。
大师兄的家底祝童不太清楚,好像也不算太丰厚,要不然祝山祝海也不会跟着二师兄混江湖;只在最近这笔生意上赚了一百万美金。
祝童这边,目前可用的现金也不多;天丽公司近期做成不少大生意,成风说账上的资金已有几千万。祝童虽然能在暗中掌控有天丽公司的发展方向,但他只有24%的股份;由于e图科技的介入,天丽公司已经大致被改造成为一家正规的软件公司,财务、税务那一套限制了大笔支取现金的可能。祝童估计,顶多能想办法从天丽公司套出一千万。
午夜过后,大师兄和索翁达回来了,祝童把两位师兄请进香薰室商议筹款事宜。
他没问寻宝联盟的事,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空寂大师和羽玄真人如今的表情;当寻宝变成全民运动后,所谓江湖高手的优势并不大。
清晨五点,小骗子从香薰室走出来,师兄弟三个在太湖边找到师叔祝黄,把商议的结果告诉他。
“我们准备了两千五百万,一周内就能汇到师父那里。在现在的情况下,大笔资金的流动要很小心。您到山东后对师父说,如果这些钱还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您还要再回来,等寻宝的事告一段落您与大师兄才能留在山东;到那时你们只管研究药,别的事由我和二师兄承担。”
祝黄点点头,对这三个祝门弟子很满意;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到底,祝门还是在老骗子引导下,走上一条艰难的正途。
说完正事,祝黄让祝云和祝槐先离开,单单把小骗子留下。
“祝童,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谈谈,本想过一段也许更好,你既然决定让祝做掌门,我想还是现在说比较合适。”
“师叔有话请说,我们后辈有做得不到的地方,需要前辈指点。”祝童后背冒出丝丝冷汗,师叔祝黄挑选这个时候找自己谈话,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以前行事过分小心,大半辈子过去了还没正式收弟子;看到你们师兄弟三个后,才彻底对师兄服气。没有风险就没有收获,祝门如果都是我这样的弟子,根本就传承不到现在。你们三个中,只有你是以祝门传统行走江湖,最聪明的也是你,也许这是师兄把凤凰面具传给你的原因。”
所谓祝门传统,也就是以巫医夹杂骗术行走江湖,顺带做些行侠仗义之举。小骗子自问不是什么好货色,没想到却得到师叔如此评价。刚要谦虚几句,祝黄下面的话就让他大汗淋漓。
“但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也是你。虽然表面上看祝云和祝槐行走的路线已经偏离祝门主线,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你的行为却很不正常,最近做的那些事不是祝门掌门应该做;特别是这次去日本就完全没有必要,却把自己弄成这样。掌门,恕祝黄冒昧,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毁掉。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是在浪费时间,浪费你的时间,也浪费大家的时间。”
祝黄回归祝门已半年多,开始的时候祝童对他还有些顾忌,时间长了,逐渐只把他当成一位修为高深的迂腐前辈;虽然恭敬有加,却不是很在意。听到这番话,小骗子猛然醒悟:人家不是不明白,是一直不想说;祝黄的话,实际上也代表了两位师兄的意思。
“关于你的事,过年时我问过师兄,他不许我干涉你的自由。现在你要交出凤凰面具,似乎真的打算退出江湖了。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但我还是要说几句:你不能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江湖风险地,你现在已经满身是伤,再这样下去也许会把这条命也搭上;她有那么重要吗?掌门,女人不是生命的全部,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多麻烦。”
“师叔,您不明白,我自有分寸,这次受伤和她没关系,是我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