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了。
星奕湖上空高远深邃的夜空里,月亮清冷,淡星迷茫。
祝童与井池雪美坐在星奕湖中的凉亭内。
虽然井池雪美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还是在不停的颤抖着。
祝童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井池雪美一定选择答应松井式。
“他们这是要我好看啊,雪美小姐,你应该答应松井式的要求。没有福井船厂,福华造船也不会破局。”祝童斟酌再三,只能如此说。
“先生,您不怪我?”井池雪美抬起小脸,凄然道。她也明白,松井式根本就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傻瓜,我为什么要怪你?记得吗?就在这里,你是在我的威胁下答应与田旭洋合作成立福华造船。自做孽不可活啊,一切都由我而起,我怎能把自己的担子让雪美抗?”
“可是……”
“雪美小姐,放心,这点事还压不倒我。福华造船要建在上海,建在中国,我手里有足够的筹码。”祝童咬紧牙关,不能再让井池雪美为难了,小丫头身上的担子已经很沉重了。
井池雪美的稍感轻松,祝童才问想起自己的事。
史密斯与松井平志将要成立的新公司合联船舶,主要由福井造船和MTK船务公司组成。事实上,只是一家船厂而已。
前期,史密斯已经收购了福井的主体船厂,松井平志所有的是配套部分,大约有十几家核心零部件企业,其中的核心部分是奥顿公司与一个船舶研究所,还有就是船厂拆除后的大片土地与一个风景不错的海湾。
奥顿不说,船用汽轮机属于造船的关键技术,松井式耗费了一生的政治积累促成这桩买卖,最大的阻力就来自日本对这项技术的限制。而成立MTK船务公司,就是为了规避麻烦。
福井船厂属下的研究所具有悠久的历史,是井池家族上百年长期投入积累下来的科技财富。研究所内有一大批有经验的研究人员和还算先进的实验室,与京都和东京的几所大学有密切的学术交流,史密斯购买的专利技术使用权就属于研究所的资产。
史密斯与松井平志把这些东西重组成合联船舶,已经在与祝童的谈判中处于优势地位。他们再不用担心来自井池家族的牵绊,可以毫无顾及的开出天价。如果谈判不顺利,随时可以抛开旭阳集团在上海或中国另寻合作者。
井池雪美在祝童好说歹说的劝告下才回去休息,小骗子自己却毫无睡意,走出别墅绕着星奕湖散步。
“先生,请进来喝茶。”湖心小亭内忽然亮起一盏纸灯笼,野村花海跪坐在灯影中。
祝童踏冰而行走进亭内,茶几上摆着一副围棋,茶盘在地上。
野村花海深深的低下头鞠躬,说:“先生,我看错您了,您是位真正的君子。对不起,以前曾有得罪的之处,请多多包涵。”
“野村先生说笑了,我算不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祝童在野村花海对面坐下。
天夜牧场可算是井池家族的核心重地,祝童知道自己与井池雪美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人家的耳目。
“白先生在这里过得很好,老夫正式请先生考虑一个建议:到日本来帮助小姐。”野村花海用一只竹勺,从一只黒坛子挖出一团团雪块倒进茶炉上,燃起下面的木炭。
祝童被老人雅致的爱好和举动吸引,野村花海的汉语比较生硬,小骗子第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话。仔细一想,惊得目瞪口呆:人家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接替松井平志,做井池财团的总裁啊。
“平志君曾与我交谈过,小姐一直念念不忘过去的事,他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平志君不是个贪婪的人,他本可以要的更多,福井造船在家族事业中,最多只占一成,但是平志君用两成四的股份交换,大家都很佩服啊。正是他推荐先生,说您是他最好的继任者。
“还有三天就是前任家主的祭日,回禾吉正在牧场外的濑清寺准备大祭奠,松井式已经决定在那一天谢罪成仁。唉,先生说的好啊,那样的事一旦有了开始,任何人、任何借口、任何和解的善意都变得毫无意义;守在一起,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大家一起灭亡。过去的恩怨应该到此为止,但是小姐需要个帮手,暂时,家族内部没有合适的人选。”
野村花海轻轻挥动纸扇,让茶炉内的炭火保持在不疾不徐的状态,雪水将沸,该说的话也说完了。
三天,也就是元月十五日,是井池雪美父亲飞机失事的日子。祝童知道,没想到的是松井式选择这一天结束自己的生命,松井家族也将在这一天正式脱离井池家族,此次日本之行真不是时候啊。
茶炉口冒出热气,野村花海从茶罐中舀出两勺圆球样颗粒放入黑陶茶碗,先倾入半碗沸水。
圆球在水中伸展开,逐渐显出茶叶的样子,都是小小的丫尖;清雅的香气就飘出来。
野村花海陶醉的叹息一声:“啊,太令人感动了。”
祝童可没有丝毫感动,他虽然也喜欢喝茶,却不会被茶叶感动。
野村花海感动了三次,茶碗里的水才倒到八成满。
“先生请用,这是小姐春天在山上亲手采摘最漂亮、最幼嫩茶叶,亲自制成的天露梅茶。这坛雪,也是从那些茶树上扫下来,正配得上小姐的心血。”
原来有如此多的讲究,祝童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前味醇和后味清淡,有种微酸的舒适感,果然是是好东西。
茶喝三道味就淡了,祝童没说答应不答应,野村花海也没追问;这种事急不得,要给人留下时间考虑。
他又烧起茶炉,这次没去刻意伺候炭火,而是递给祝童一罐棋子:“先生是忙碌之人,难得能与老夫坐在一起,手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