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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黑暗。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妖魔鬼怪在潜行,在飞舞,在尖叫,在啼哭。。。。。。
常遇春,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好似完全没有重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身不由己却又快若飞鸟,朝着那无边黑暗的深处飘飞而去。
这是要去阴曹地府么?常遇春,不由心中一颤,虽然生前沙场上悍不畏死,但面对此时此景,还是有些惊慌恐惧。
自己,少年习艺,闯荡江湖,后加入白莲教,追随韩山童、刘福通,起兵抗元。几多生死危难,几番内外惊变,后又投于朱元璋麾下,四处征战,攻城无数,杀人无数。。。。。。
往日的一幕幕,又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掠过。一瞬间,今生今世便恍然而去,剩下的是周遭这不变的黑暗。
“弥勒降世,往生极乐!”常遇春忽然想起平日里听起耳茧的教中口号,不由一阵莫名伤感。
一个粗犷而熟悉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常兄弟,莫要惊慌,廖某在此!“
廖永忠?!
常遇春,猛地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前方。
前方,忽然有微弱亮光。亮光之中,隐约有一座殿宇,由四根矗立的圆柱支撑着,高不见顶,深不见底。殿宇周围,似乎又无数黑影飞绕拱卫,殿宇中,几个高大的黑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却散发着滔天的气势。
一道身影,飞至常遇春跟前,含笑不语。常遇春,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早已战死沙场的廖永忠么?!自己真的是到了阴曹地府了!当即哎呀一声大叫,”永忠兄,是你啊!小弟我今个陪你来了!“说罢,又朝着廖永忠身后望了一眼,低声问道,”永忠兄,如今在阎王爷跟前当差?“
廖永忠,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来来,快随我去见赵大将军!“说罢,拉着常遇春的手,朝着身后飞去。
殿宇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被簇拥在中间,霸气十足地站在那里。黑气缭绕间,,其面容根本看不真切,只见一帘玉珠串,寒光闪动。
常遇春,望着那帘玉珠,心道,这不是阎王爷的冠冕是什么?他正要仓惶下跪,却听到一个轻柔曼妙的声音从那一帘玉珠后面传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常遇春,当初建立龙凤大宋,你勇往直前,功勋卓著。如今,人族大劫,你可愿再做鬼雄,再立新功?“
。。。。。。
今夜有雨。
应天府大军,在悟虚的命令下,稍稍放慢了行军速度,直到夜幕降临,方才抵达杭州府地界。白日里沾染上的斑斑血迹,被阴冷的雨水吹刷得一干二净。那些身披铠甲,手持兵器的将士们,除了极少部分外悄无声息地进入杭州府城,其余大部,全都继续朝着宁波、舟山方向开拔而去。
大军,在夜雨中,缓慢前行,先头部队逐渐消失在远处茫茫黑暗之中。没有刀兵砍杀之声,十分寂静,却有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无形压抑。受命分飞至前方各处的张翠露、程松、陆平山、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也相继传来消息,绍兴、诸暨、桐庐等处的东海妖军,正有序后撤,看情景是要朝着沿海一带集结而去。
悟虚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倒是有几分愁容。东海妖军退得如此迅速,如此利落,所谓诱敌深入也还罢了;怕的是,他们真的是不拿东南当回事。
悟虚的想法,是率应天府大军,出击东南,逼得东海龙王敖拜,调派更多的修士和兵力前来,从而最大限度地策应在朱元璋他们在郓城的大会战。但溧阳城外一战之后,东海妖军悉皆退散去,。
“若是东海龙王,真的不顾东南得失,一心只想斩杀如今所谓身具真命天子之气的朱元璋。说不得,也只好拼上一把,把这东南打下来。。。。。。“悟虚心中暗暗思量着。
”我等参见长老!”下方传来一阵颇为整齐的唱诺声。正是那蓝玉率领着白莲教长老和军中高层将领,齐齐跪拜在西湖畔,全是一副跃跃欲试,喜不自胜的表情。
烟雨朦胧中,悟虚极目远眺东南,沉声道,“全军今夜赶至宁波府,就地休整,明日一早,一路向东杀去,誓要拿下宁波,舟山两地。“他说完之后,自己也随即朝着东面飞去,却听得下方蓝玉慌忙呼喊道,”大长老!”
此刻,蓝玉早已化解了那蟹妖毒气,一声呼喊,便是数十里外也能听见。悟虚见,蓝玉还有那些长老将军,一个个站在那里,未曾散去,便折转回来,肃然说道,“地面军队,还是由蓝大将军全权指挥。诸位长老,夜间随军巡查,明早与我一同迎战东海妖修。诸位,还有何疑议?”
那九叶青莲灯,这两日,在悟虚手中,大发神威,大显神迹。真人修为境界的悟虚,在众人眼中,也益发神通广大。尤其是溧阳城头,悟虚为了抵挡赵浩然的那一击,三军齐心信愿之力,万流归宗,注入那九叶青莲灯之内,竟然引得金光大作,西天极乐净土浮现。众人都把悟虚当作了菩萨转世一般的存在,无不敬服。
悟虚如此说,一干人等无不如奉法旨一般,又是连连恭声唱诺。只是,唱诺之后,依然还不散去。
悟虚奇了,便朝着蓝玉沉声问道,“究竟有何要事?却又如此吞吞吐吐?!”
蓝玉见悟虚皱眉,心中一惊,站立不稳,复又跪倒在地,嗫喏不敢言。倒是有一名白莲教长老,仗着自己也是真人层级的修士,大胆站了出来,朝着悟虚双手合十,徐徐说道,”启禀大长老,这杭州府乃是重镇,先前东海妖军便是以此处,遥制东南诸地。。。“
他话还没说完,悟虚便明白了这一干人的心意。他们表面上是问分兵镇守杭州府之事,往深了讲,却是隐隐有了脱离应天府,自立旗号的打算。
从应天府出发之前,悟虚便通过蓝玉,告知众人,东海妖族大举登陆,要在北面曲阜、商丘一带,重创人族大军。形势万分危机之下,是以自己要率留守应天府的军队,出击东南,围魏救赵。而要达成此战略,在悟虚心目中,这十万将士,便不能明显分散兵力,要像投枪匕首一般,勇往直前,一无反顾。这番机宜,悟虚是在任命蓝玉全权指挥大军之时,对其面授过的。而蓝玉估计为了稳定军心,并没有向这些长老和将领们说明白。因为,说到底,这是在拿着十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做诱饵。
悟虚心中了然,不由一阵默然。
湖畔这一干人,久久没有听到悟虚的回应,又见悟虚在上空面无表情,眉头紧皱,以为悟虚动怒,不由面面相觑,好不尴尬和不安。
最初出兵之时,众人根本没曾想区区十万人族兵力,能够真的杀到东海妖军在东南陆地的老巢——杭州府。都不过是碍于悟虚手持九叶青莲灯的威势,姑且陪着这个突然出现、自称白莲教长老的怪人,使性折腾一番,出城杀上一两场,便算是完事儿。谁知,悟虚不但施展出正宗的白莲大法,赐下白莲令,其手中九叶青莲灯,更是佛光无量,居然可以接引显现西天极乐净土。待溧阳城外大败东海妖军,不费一兵一卒攻入杭州府,又见东海妖军更是自行朝着沿海退去,众人才好似如梦初醒,找到蓝玉一番商议,筹划着借弥勒降世的传说,脱离应天府,以杭州府为根基,在东南诸地建立弥勒佛国。那方才出列的长老,向悟虚进言所谓的”东海妖军便是以此处,遥制东南诸地“云云,便是大有暗示试探之意。
这番暗示试探之意,悟虚如何不晓?这一干白莲教长老和将领,没有被李文忠、康茂才等带回应天府,显然也不是朱元璋心腹之人。他们随自己出了应天府,杀到杭州府,以为事有可为,便自然生出这些心思来。
但他们这些心思,却是与悟虚现在的心思,不谋而合。悟虚如今最为担忧得,还是朱元璋那边抵挡不了东海妖族数千化形修士;若真到了那一步,这东南诸地,倒真的需要成为人族暂时的偏安之隅。只不过如此一来,那杭州府便不能不分兵镇守,这与悟虚率军东进逼迫东海妖族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顾及东南的战略,实在是南辕北撤,有违初衷。
“大长老,湖州等地尚在东海妖军手中,杭州府若是不派精兵镇守,东西呼应,大军粮道后路都将危矣。“一个年轻将领,合掌于胸,谨声说道。他见悟虚沉吟不已,犹豫不决,脸色变幻不定,知道事不能太急,便出来以兵法之说,稍加转圜。
这名年轻将领,一身黑袍,站在泥泞中,如一尊铁塔,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朱元璋手下有名的将领,除了李文忠、康茂才等,全都随其北上了。眼前这些将领,悟虚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悟虚看了看这名将领,忽然问道,”这位将军,年纪轻轻,恐怕还没有家室吧?“
朱元璋,自下山参军之后,也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为人日益刻薄猜忌,其部署将领,所有家室,都统一安置在应天府,明面上说优待家眷,好让众将安心前线杀敌,实则有扣为人质,令其不敢轻易反叛之用意。
”拯救苍生,建立佛国,我等白莲教弟子,纵然肝脑涂地,也是往生极乐。区区家眷,又何足道哉?!”那年轻将领,顿时一挺胸膛,高声答道。其余众人,随即亦如此答道。
”大长老,我们这一干人,大多尚未有家室。大长老无需过虑。“蓝玉察言观色,见悟虚问出此话,似乎有所意动,想起方才与众人的那番商议,也大着胆子,向悟虚神识传讯,”大长老,有所不知。吴王猜疑得很,我等此番随大长老出兵应天府,一两日还好,若是长久在外,日后纵然老老实实领兵回去复命,也难逃一个死字。便说晚辈吧,吴王他封我一个大将军王,其实在心里恨不得将晚辈千刀万剐。”
悟虚,没有回答。朱元璋,他似乎已经知道是自己在应天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道命令,明显是下给自己看的。
眼下的情势,让悟虚委实头痛。自己先前,一心只想着率军出应天府,行那围魏救赵之策,却没曾料到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沈昌岐,如此隐忍狡诈,竟然命妖军主动后撤,将诸多城池拱手相送,令十万大军,一时间战无可战。那先前派过来的千余名化形妖修,见九叶青莲灯难以抵御,想必索性又派往了曲阜去了。
这十万大军,如何安置,如何安抚,也是一个大问题。白莲教长老,还有军中高层,见九叶青莲灯之神威异相,宗教狂热之下,竟然起了脱离应天府,割据东南的念头。。。。。。
眼下,最为具体的,要不要分兵镇守杭州府?若是不分兵,不符合常规兵法,众将士必然起疑,到时候军心不稳,不战自溃。若是分兵,那么照此下去,岂不是城城分兵?如此下去,待北面战事一定,势必作茧自缚,坐困于城。。。。。。。
夜色浓、雨霖霖。
悟虚不禁暗叹一声,随即对着蓝玉等人说道,“既然杭州府如此重要,尔等便商议一下,如何分兵,如何镇守。“说罢,盘腿端坐于虚空,双手结转法轮印,闭目不语。
下方众白莲教长老,众将领,各自交头接耳,低声商议一阵之后,公推蓝玉上前。蓝玉飞至悟虚跟前,合掌回禀,”启禀大长老,我等愚以为,大长老神通广大,佛法无边,东海妖军望风而遁,但此刻我军却不可仓促分军,冒然而进。”他说此句,不由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朝着悟虚望去,见悟虚无异样,方才徐徐舒了口气,再挺胸一吸气,侧身遥指着湖州方向,志得意满地说道,“我等愚以为,当务之急,一是肃清杭州府周边州县,二是须得一支精兵北返,肃清湖州全境。如此一来,西则与应天府遥相呼应,北则依太湖天堑,后路无虞。我大军,屯于杭州府,稍作休整,便可东窥嘉兴、宁波,南面嵊州、东阳、金华也是指日即下。”
悟虚默默听着,稍作推演,便知道,这个方略,相当不错,不骄不躁,稳扎稳打。尤其是肃清湖州之策,从军事上来说稳固了后方,从政治上来说也不无向北策应的意味,可谓用心良苦。
就这样吧,东海妖族避而不战,围魏救赵的作用已经聊甚于无。打到现在,自己不能不顾十万大军的死活,做无谓的激进了。须得改变战略,考虑如何真的能把东南诸地占下来了。。。。。。
想到这里,悟虚开口自嘲道,“本长老若真的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又岂会令大军无功而返,任东海妖族逞凶?“
悟虚的声音很轻,但跟前的蓝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诚惶诚恐起来。悟虚摆摆手,也提起一口气,大声说道,”此计甚妙!诸位长老、将军,便依计而行吧。本长老,在此为诸位坐镇。”
众白莲教长老,众将领,随即行礼而退,急急至营帐中详细谋划部署去了。那随着众人一同离去的蓝玉,过了片刻,忽然悄然回来,跪拜在悟虚跟前,“大长老,东进的八千飞云军,已经抵达绍兴地界。蓝玉愿请命,率这八千精兵,连夜攻打宁波、舟山,以扬我军威。”
好你个老兵油子!在这里装腔作势的,是想讨好卖乖,还是表忠心?悟虚面色一沉,正要出言训斥。却猛地一惊,站了起来,朝着西面望去。
待见,四道金光,自西而来,中有数十人,浩浩荡荡。其最前方的四人,灵气绕身,有淡淡地金黄光晕护体,一望便知,乃是佛门中的真人修士。待这四人,驾着金光,飞近了些,悟虚面色变幻,惊喜交加,却是将其中三人认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人,浓眉大眼,鼻高唇阔,身着紫红喇嘛僧袍,偏袒右肩,赤着脚,手持一串白骨佛珠,正是那多吉。此刻,他也正含笑看着悟虚。
另一人,面目隽秀,身着一袭白色僧袍,立于一座莲台之上,双手合十,其身周围的灵气幻化成一朵不断绽放的九叶白莲,显得妙相庄严无比。正是那释然海,此刻,他也是一脸笑意地望着悟虚。
还有一人,则是那栖霞寺吉相大师,他随意的穿着一件黄色僧衣,此刻,正低着头,似乎在默默察看如今人世间的战乱惨状。
另外一名佛门真人修士,悟虚却是不认得,根本毫无印象。此人,与释海,站在中间,又稍稍先释海一步,隐隐有领头的感觉和气势。他穿着一件悟虚从未见过的僧衣,黄边红袍,宽袖开领,两手按在腰间系着的一根玉带之上,肥头大耳,活脱脱一个高官形象。此人,双目紧闭,面若古井,如入定中,只是脚步不歇,在虚空中一步数里,其所行之处,更有佛光金莲不断涌现,一路相随。
这四人,很快便随金光到了跟前。
“悟虚师弟,别来无恙?”多吉一首先率着身后几名喇嘛向悟虚唱诺行礼。
“悟虚师兄,人间有难,我等奉命前来相助。”释海亦开口笑道。身后。何其峰、吴剑、杨晨、田秋四人,相继从金光中,走了出来,齐齐朝着悟虚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