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荑负剑回院,一路上,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嘴唇紧紧也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仔细去看,还能发现有一丝颤抖。
对所谓天命的无奈,对不能手刃敌人的愤恨,对未来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她颇不平静的心境。
就快到她和她母亲所住的院子了,她在门口驻足,停留半晌,将空气深深地吸进来,又再缓缓的吐了出去。如此重返往复数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丫鬟见她驻足不前,怕她有什么需要,遂鼓起勇气,在她身后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四,四姑娘?”
程荑微微侧头,“今日之事,不要告诉母亲。”
小丫鬟赶紧应了一声,“是。”
程荑复又转过了脑袋。
她等到心境平静了些之后,方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程以桐(姑奶奶)正在摆弄花草,看见她进来,拍拍衣服站起身,非常开心地笑道:“小四小四,你回来了o(n_n)o。来,过来看看母亲这株玉簪。”
程荑走过去,蹲下身,默默凝视面前玉簪花两秒,然后扯出一个笑容,“很好看。”
程以桐在一旁戳了戳她的脸颊,“小四你笑得好敷衍,一点都不真心。”
程荑一动不动,任着她戳。
反倒是程以桐自己觉得没趣了,收回了手,将程荑拉了起来,嘟着嘴往屋里走去,“小四你太无聊了,都不笑,让我一点做母亲的成就感都没有,真不好玩。”
程荑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牵动的频率慢慢地往里走,一声不吭。只是眼睛里面的光芒都柔和了下来,身体也不比原来紧绷。
程以桐幼年就活在老太君和几位哥哥的细心呵护下,从未真正去操心过什么事,即使在黄州那片困苦的地方,也有老太爷当初不少门人弟子的诸多拂照。所以尽管黄州穷山恶水,但程以桐依然保持了从前天真无忧的个性。
而后惨遭变故,扶灵回京,虽然被绑入贼匪窝中,但却又有程荑极快地成长了起来,成为她新的庇护。
所以,从老一辈的人的眼里看来,程以桐其实是非常幸福的,一声都活在别人的拂照里,从来不需要真正为任何事情费心,活的非常悠然。
而程荑,在经历了上一世的惨痛之后,就更不愿意拿这些小事来烦她了。在她看来,母亲这样很好,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而担心。——尤其是程婧。
程以桐将她带进屋,从里面关上门,让她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又戳了戳她的脸颊,嘟着嘴问:“小四,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感觉回来的时候一身煞气?”
程荑抬眼看她,面上平淡如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只是出去走了走,母亲,你不要担心。”
程以桐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的,面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她第一次正色向程荑说道:“女儿,母亲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你对程婧不满,母亲也并不是看不出来。——不过她本身出身就不干净,你不同她交往,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你今日太心急了。”
程荑看向她,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嘴唇抿了抿,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程以桐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傻姑娘,母亲就是再不学无术,也是程府的嫡小姐,府里平和下掩藏的暗流,母亲身为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让身边的小丫鬟不说,就能守住的。”
程荑闻言,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
程以桐却又立马变了神色,嘟起嘴巴,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皱着脸道:“这么个大事情告诉你,你脸色怎么就一点都不变呢?不好玩,真是一点儿都不好玩。”
程荑被她戳得抬起了眼,正望见她撒娇耍赖的模样,嘴角往边角一勾,流露出一个笑容来。
程以桐见她笑了,越发放肆,伸出两只手揉她的脸颊,哈哈笑道:“小四小四你笑了,真好看。小四你应该多笑笑的,这么漂亮呢。”
程荑抽了抽嘴角,伸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颇为无奈地道:“母亲——”
程以桐嘿嘿一笑。
然后她正色道:“女儿,宋荻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不错,在京名声也甚好,为什么你那样不肯嫁他?”
程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程以桐见状,心下生疑,却还是道:“母亲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既然你不想嫁,那母亲也断然不会拿此事来逼迫你。”
她顿了顿,拧着眉头道:“——只是这件事情我并不方便出手,现今府里主持中馈的毕竟是宋蕙仪,你又是挂在程家的小姐,名义上,其实应该是她来安排婚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