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秀青一时多事,叫道:“下雨天打雷不能躲树下,你们先生没有教过你吗?”
风太猛,雨太大,闪电太亮,雷声太响,那人大约没听到,依旧怔怔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章秀青脚步不停地向前疾奔,一直奔到桥墩下面,这才停下来,站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喘气。其实躲在桥下面也不安全,但总比躲在树下好,就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更何况,树冠毕竟不是真伞,时间长了,还是会被淋湿。
章秀青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发现那人没跟来,忍不住探出头,大声喊道:“喂,你那里危险,快到这里来!”
少年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是一蹲石化的雕像,周身弥漫着苍凉悲伤的气息。
章秀青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他没听见,便将凉帽夹在腋下,双手合拢成喇叭,围在嘴边放声大喊:“喂,不要在树下避雨,太危险,你快到桥下来!”
这一回那人总算有反应了,他慢慢地转过头,对着章秀青看了很久,脸上一副迷茫、无助、挣扎、痛苦、伤心、彷徨的神色,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活着没人在乎,死了没人伤心……
章秀青心里蓦然一痛,这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凄凄惶惶离开家乡,孤孤单单在异地他乡闯荡,衣单食缺,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无所适从,整日的被人欺负,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在人前伪装出坚强的样子,可是在人后,好几次情绪失控,差点寻了短见……
难道这个少年遇到了什么挫折,这才跑到这里自杀?章秀青心里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多想,“咔嚓”一声,天空又响起一声炸雷,雨下得更大了,那人的衣衫被雨淋湿,紧紧得贴在身上,越发显得单薄孱弱。
风大雨大,雷电交加,这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章秀青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抿了抿唇,第四次叫道:“好死不如赖活,你别做傻事,快过来!”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我被人绑在了树上,没法过来。”
章秀青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忍住想要尖叫逃跑的冲动,从桥下探出头,前后左右全都看了个遍,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歹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跟这名少年非亲非故,舍己救人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但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她也做不出来:“你、你等着,我来给你松绑。”
风雨实在太大,章秀青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外猛冲,一口气冲到大柳树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顾不得别的,先解绳子。
少年的手脚被尼龙绳绑得死死的,章秀青绷断了三根指甲才解开。
长时间没有活动,少年浑身麻木,无法动弹,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因为挣扎,他的手腕和脚踝全部磨伤,看上去青青紫紫,好不骇人。章秀青瞥了一眼就挪开视线:“你可以自己走路吗?”
少年僵着身体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少年摇了摇头,静默了片刻,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不用,谢谢!”态度非常冷淡,一副不想多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哪有这样子对待救命恩人的,章秀青不由得有些生气,冷冷回了句:“不用谢!”立刻冒雨奔回桥下。
路边一人高的草丛里,扔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少年移开视线,盯着章秀青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种寂寥的神色。缓了好一会,他的身体才恢复知觉,踉踉跄跄地过桥,小跑到河的对岸,在另一个桥墩下躲避风雨。